第二章 我叫张辫儿(1 / 2)

辫儿爷张 瞻仕 1621 字 2022-10-04

同治九年,张有福病入膏肓,临走前他紧抓着小儿子的手,眼神中已经没有了从前的傲慢。一会,他突然睁大眼睛,身体微微前倾,说了一句话就再也起不来了。

“今年,你可以回家了,替爹看看,替爹看看。”

张有福本来就很瘦,死了之后剩个皮包骨头,看着像干尸。家人围在他的床边哭哭啼啼,都害怕见他这副模样,只有小儿子忍者眼泪给他爹擦干净身体,然后穿上鲜红的蒙古袍,给他抱进了提早备好的棺材里,挑个靠山面水的地埋好了。

回包路上,小儿子骑上自个的黑马,朝向北京的方向远眺,收于眼底的除了别人家的羊群,只有一片连一片的草常北京城如今怎么样了呢,他确实也很想知道。想着,他握紧缰绳控制马徐徐前行,跨过面前那弯弯绕绕的河流,他抬头,恍惚间好像看见羊群长出翅膀飞上了青天。

同年夏初,小儿子告别不打算再回来的家人,套了青色藏袍就带上爹临走前夜给的小袋子就乘马车回到了北京。那个小袋子里面装了些烟斗手串珠子,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北京东直门依旧高耸,只是不再像记忆中那么色彩明丽,似乎被覆上了灰,底下进进出出的人们扬起来沙土尘埃,一会他眼前的景象就雾蒙蒙的了。

小儿子有些新奇,左看右看那些个摊贩店铺,想努力唤醒自己对这个地方的零碎记忆。

他坐在没棚子的马车上面,听车夫的吆喝声时大时小,摸摸怀里揣的那个小袋子,想起爹在南蒙时给自己将讲因为不是皇室的人,就算走进气派的什么德胜门之类的,还是会被那里的高贵们调侃,于是刚到南蒙段时间,他爹一直抱怨自己在北京有钱却过不了敞亮的富贵生活,但离开北京之后,倒是想念东直门想念得狠了。

“吁——”

马车停下了。

他付完钱,下车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了他爹朋友家门口。

爹生前告诉他,这个朋友会帮助他在北京找个工作糊口,之后再慢慢立足。作为回报,就把小袋子里的东西拿两件出来给他,其他的可以自己去当铺当了换钱用。

这家人是爹卖粮时交的一个商人朋友,姓李。当他走到阔气的李府门前,两个怒目圆睁的石狮子似乎在警惕地盯着他。仔细一瞧,门口站了两个面相凶恶的看门人。

“鬼鬼祟祟,干什么来的1

“我想求见李老爷,麻烦可以......”

“来谈生意的?”

“不是。我是张家的,来投奔李老爷。”

“哦,老爷说过留心张家的要来,等着。”

一个看门人进去传话。另一个上下打量起来他,眉眼中很是不屑。

小儿子知道被看不起了,但他的心智已经在环境恶劣的南蒙给磨得很成熟,并不乐意与他计较。

传话的看门人回来,让他跟自己进去。于是他点点头,跟在人后边,这李府的四合院可真大,四角栽了树,说不上名,正中摆个大水缸,绿植环绕,水清鱼跃,若是飞来一只喜鹊估计也想停在缸沿看看景儿。

走进中堂,可以一眼看清对面墙上挂的一幅字:不贪为宝。

“哎呀,哎呀哎呀呀1

从侧面柱子突然蹦出来一个人,那人头戴金丝毡帽,一条长辫儿“哒哒哒”地甩动,肚皮快将紫绸长袍马褂撑破了。那人应该就是李老爷。

“哎呀,老张家的娃,坐吧那就。”

他做到下席,听李老爷不停在叨叨。

“老张家的,你爹早联系我啦!你们南蒙过的如何?不消说,现在好了就是,回京来了!你叫我声伯,我大给你介绍个把好办的差事儿。就这礼钱,是少不掉啊......我呢仁义,给你爹兄弟称的,不消多的,就这礼钱,还是少不掉啊......”

小儿子明白自己该掏出那个袋子了,于是袋子被恭恭敬敬地呈到了李老爷肥硕的手上。

“哎呀,您老儿就拿这招呼你兄弟我呢?”

李老爷捏住一块金表仰头看看,嘟嘟囔囔,又戴上个佛珠手串摆弄摆弄,嘟嘟囔囔。末了,他捧起个镶金烟斗,啧啧赞叹,撇了眼小儿子就又嘟嘟囔囔。

“哎呀,物什儿不怎么光彩,这三件老了,不值啥钱,不过我给你爹兄弟称的,我呢仁义,给你寻个好差事,就在粮仓当个伙计做去,一月块把大洋,好办。你叫我声伯,我给你定啦1

“伯,谢过谢过。”

小儿子去领了制服,成了粮仓搬米袋子的伙计。

他被李老爷安排睡在刚收拾出来的杂物间里。夜晚,他翻坐起身,打开爹给的宝贝袋子,里面还有一双锦鞋,一块已经不走针的银表,一块花纹精美的手绢。他不清楚明早去当铺里能换多少散钱,心里还美美幻想着以后越过越好的日子。

爹,他想,我回来了,有朝一日我一定让咱家再光耀起来。

后来,也是这个想法彻底压死了他的理智。

次日,一早就有人踹开他的房门。

“睡挺死啊!起来干活1

一个腰间别了马鞭的仓管朝他大吼。

他被这一下,战战兢兢地穿好蓝灰制服,跟随仓管走到粮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