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大学之後,擅於人际关系的俊禹没花多少时间就适应了台中的生活。他在上学期的期中考前夕来找我谘商,课业压力并非他的主诉,因为更有压力的是感情问题,他和动漫研究社某个可AV生的关系迅速增温。
「她真的很可Ai喔。」俊禹眼神发亮跟我说,「像是希斯特莉亚那样的类型。」
我脑中浮现出「进击的巨人」动漫里的角sE模样。
「这句话你已经说第三次了。」我笑着说,「而且她也对你有好感。」
「不好意思。」他抓了抓一头乱发,「所以我应该怎麽办啊?」
「之前不是在考虑要跟她告白吗?」
「可是我有nV朋友啊。」
「跟她保持好朋友的关系?」
「可是她真的很可Ai耶。」
「那乾脆一点,跟她不要有往来,避免关系变复杂?」
「可是我们同一个社团啊,而且她真的很可Ai耶。」
在类似如此的反覆之中,也谈一些生活上遭遇的其他问题;第一个学期结束後,他回到花莲过寒假,开学第二周再来谘商时,主诉已经从要不要跟希斯特莉亚告白,变成要怎麽跟nV友提分手了。因为他在上学期就已经实实在在地处於脚踏两条船的情况,一趟返乡之後,更确定了心意。
在期中考的前一周,他终於下定决心。
「这样真的不会太狠心吗?」他拿着手机问我。
「你已经提过分手,也说清楚自己的想法了不是吗?」
他盯着手机画面,点了点头之後,飞快地C作手机,像是担心些许迟疑会中断这一鼓作气的态势。
「好了。」他把手机塞进包包,「全部的联系方式都封锁了。」
「她的讯息传不过来,对你来说就等於不存在,也不会再有情绪、不用再去想说要怎麽回应了。把心思好好放在现在的nV友身上吧。」
他有点不确定地点了点头。
「下周是期中考周。」快下课了,我指了指桌历,「你要准备考试,还是照常来谘商?」
「我跟老师请假一次好了。」
「那就好好准备期中考吧。也不要太累,当心心脏负荷不了。」
「应该还好啦,上大学到现在都没出过什麽状况。」
「开刀完到现在还没满一年吧?还是注意一点好,不要在奇怪的地方献出心脏了。」
他笑着说:「只是大学生活嘛,又不是要去杀巨人。」
一星期过後的今天,俊禹还是来谘商了。
他乱发下的双眼满是血丝,像是为了期中考熬夜数日的模样。但他说除了准备考试和报告,还有另一个原因让他减少睡眠时间,或者该说是不敢入睡。
「我做了奇怪的梦……而且是连续的……」他说,整个人瘫在谘商室的沙发椅内。
上周五的晚上,他梦到自己在不知是何处的建筑物内闲逛,隐约觉得身後有人在跟踪,几次的转头寻找都没见到可疑的人,疑惑和害怕像Sh润的软T动物一样逐渐从脚踝弥漫上来,他加快了脚步却怎麽也逃不开那GU被注视的感受。
他躲进了厕所最里面的隔间,将门锁上。
在宁静的空间里,彷佛能听见自己的呼x1和心跳声,他低头看门的下缘,没有谁的脚出现在那,抬头环顾,也没有谁的双手攀在门沿然後探头进来。
才稍微安心,外头不远处却响起了敲门声,一间一间逐渐靠近。
「在这里吗?」声音伴随在敲门声之後,接着还试图开门。
「第一天,就是上个星期五做这个梦的时候,那个声音距离我那间还有一段距离,不知道隔了几间,然後我就醒过来了。」
「但是隔天又做了一样的梦?」我问。
「对!」他睁大眼睛说,「隔天又是一样的梦,但是那个敲门声离我更近了一点;然後就是昨天,我终於听清楚,那个人已经走到我隔壁那间了。连续三天晚上都是一样的梦,都是敲门然後说:在这里吗?」
「照这样发展下去,今天晚上就会来敲你那间的门了?」
他点点头,「怎麽会这样?我该怎麽办?」
「你认得那个声音吗?」
他偏着头想了想,「我不是很确定,但是听起来很像是我前nV友的声音。」
(2)
重复出现又带有深刻情绪的梦,具有解梦的价值;被什麽东西跟踪或追赶的剧情,则是一种很常见的梦境模式。
对照俊禹近期生活中的事件,与前nV友的关系、面对期中考的压力,这个梦看起来似乎不算复杂。
虽然封锁了前nV友透过各种通讯手段取得联系的管道,避免了被讯息g扰的可能X,但也因为无法知道前nV友的状态而产生猜测和焦虑;期中考逐日b近的压迫感也令人焦虑,於是相似的情绪r0u合在一起,在梦中具象化呈现。
「在梦中逐渐b近的是你前nV友,但实际上今天会出现在你眼前的不是前nV友,而是期中考。」
「老师你的意思是说,梦中出现的那个人不是我前nV友,而是期中考?」
「严格来说,梦中出现的那个不是你的前nV友也不是期中考,而是你的潜意识自己制造出来的投S物,顶多可以说你的前nV友和期中考是制造那个投S物的素材。如果你要说那个投S物既是你的前nV友又是期中考,也不是不行。」
「那我今天晚上还会做那个梦吗?」
「无论再怎麽拖延躲避,期中考今天都开始了,你再怎麽不愿意也都要直接面对了。不管那个来开门的是期中考,或是你前nV友,你担心的是什麽?最糟会是什麽情况?」
「好像也还好……」他抓了抓头发,「期中考我不是没准备,只是难免会担心结果所以不想面对。至於前nV友,可能还是会在意她的想法吧。」
「那要考虑解除封锁,看看她有没有传什麽讯息给你吗?」
他露出一脸迟疑难决断的表情。
「只要你不去理会,你们之间的连结就断掉了。」我说,「她可能真的有传讯息,对你还有一些想法和情绪,但那都是她的事情,她可能跟谁抱怨完之後就会自我满足了,时间一久也就自然淡掉了。只要你们之间的连结通道不存在,时间逐渐过去之後,还不是各自过各自的?难不成她会翻过整座中央山脉来学校堵你吗?」
时间接近下课,今天下午我已经连续接了四个个案,加上俊禹又在谘商中呈现出那种反覆纠结的模式,在在升高了我的焦躁不耐。
他一脸yu言又止的模样。
下课钟声响起,我拿出手机点开学校网页的活动讯息。
「这星期五学校有办一场跟踪SaO扰防治法的讲座,当作是你这星期的回家作业吧,去听听看,下次谘商的时候我们来讨论一下。」
他拿出手机将那画面翻拍下来,然後我们结束今天的谘商。
我在谘商室内伸了个懒腰,点开手机的通讯软T,看见「潜意识交流」这个群组有未读的讯息;这是我和三个研究所同学组成的群组,每个月会进行一次线上交流讨论。
领角鴞在三个小时之前传讯息提醒大家这个星期六要进行线上交流,这个月的主要提案人是栗鸢,她在一个小时之前回覆说要分享最近做催眠的经验,但担心自己提案的资料不足以填满时间,所以请其他人也可以加入。
「我可以分享一个解梦的案例当作暖场。」输入讯息之後我按下传送,然後收拾东西离开学校。
接近六点,我在百货商场内的书局闲逛,想避开晚餐的人cHa0之後再去吃饭,接着去买衣服。手机传来震动,是「潜意识交流」的群组内有一则新讯息,游隼简单回覆了一个「收到」的贴图。
游隼是上个月交流时的主要分享人,她在那次提到了一个有趣的概念,她说现代人用通讯软T传讯息就好像是宇宙中的星星对着地球发光一样,接收到讯息、感知到亮光的时间点往往跟传送端不是同步的,延迟多久当然是看距离有多远或多晚点开讯息而定;只要能维持通道的存在,那些讯息不管经过多久,都还是能够传递到接收者那边。後来领角鴞还补充说道,如果再把时间当成是非线X的,状况就会更复杂了;b方说荣格认为所有人都被集T潜意识连结,而在那之中的时间并不是线X的,因为据说他就是在那之中预见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景象。
在我眼前的漫画区有一块「进击的巨人」的专区,漫画中也动用了类似的概念设定:所有尤弥尔的子民都透过通道相连,具有特殊天赋或技能的人,就能透过通道影响其他人,甚至看到未来的事件。
在以马铃薯炖r0U做为主食的晚餐过後,我来到商场地下二楼的UNIQLO,挑了几件衬衫进到试衣间,将衬衫吊在挂g上、门闩锁上,清脆的「喀」一声之後,四周彷佛在一瞬间被安静笼罩。
叩叩叩……
似乎从稍有距离的地方传来了敲门声,好像还有谁说话的声音。
叩叩叩……
敲门声再次出现,和那说话的声音一起,离我更近了些,似乎还有什麽轻微碰撞的声音。
叩叩叩……
这次我听清楚了,那声音敲的正是我隔壁的门,然後门似乎被推开了,隔间发出碰撞声,而那敲门的谁,说了一句我好像听过的话。
我看着眼前的门,想着再来是我这间了吗?在敲门声响起之前,我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发出乾乾的鼓动声。
叩叩叩……
眼前的门的另一侧有谁在那里,那个谁敲了门;我才正要看向门闩,门就被往我这边推开了……
「在这里吗?」
(3)
星期六,我在电脑前打开了存放在桌面的Word档案,那里面记有解梦摘要,是我稍晚要上线和夥伴分享的内容。
那是五天前的星期一和俊禹谘商时的解梦,接着我无法克制地想起自己在当晚也做了类似的梦。
我的梦大概只是单纯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梦中重演了晚上去逛商场的经历,还将白天接触到的讯息给夹杂进去。
梦中的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我就醒了,不知道敲门的是谁,往後的几天也没有再梦见一样的场景。
约定的上线时间已到,我连上视讯会议,电脑画面切割成均等的四块,领角鴞、栗鸢、游隼,他们都早我一步上线。
在互相寒暄、聊聊近况之後,便由我先分享档案画面,搭配着文字的提示来说明几天前解梦的案例。
「以上分享。」结束後,我将档案画面移至开头处,「各位有什麽想法吗?」
领角鴞说:「所以这个方桐的前nV友在他的梦中可以说是某种一对二的象徵物,对应到前nV友本身和期中考。」
方桐是我帮俊禹取的代号。
「这两者的共通处是……」领角鴞看着画面稍作停顿之後继续,「方桐对它们无法完全掌握所以产生的担忧和恐惧,以此为枢纽,还有期中考的日渐b近,所以呈现出那样的梦境。」
「没错,我是这样想的。」我说。
游隼右手支着下巴,「接着在解梦之後,化解了某种程度上的情绪纠结,而且期中考接着也到来了,实际面对之後,这个梦应该就没有继续存在的动力了。」
「我是这样期望啦。」我说:「不过还是得等下次谘商的时候才能跟他确认。而且就算期中考结束了,但是前nV友对他的影响还是存在。」
游隼说:「那说不定还会演变成别的梦境。」
「也许吧。」我说:「Ga0不好下次还可以分享後续发展。」
然後我提到当天晚上我也做了类似的梦。
「但我觉得应该只是日常生活碎片的重组再现而已,想不到其他的象徵连结。」
栗鸢语气轻松地说:「你最近有想要改变身份吗?」
「你是说换衣服吗?」我笑着说,「应该不是。还没有想要转行,其他的身份认同也没有出现什麽危机或迟疑之类的。衣服只是衣服。」
「跟yaNju无关的雪茄喔。」栗鸢说:「那你知道那个声音是谁吗?你也问过方桐的那个问题。」
「这个我也想过,但没有任何具T形象浮现出来,大概就只是听了个案的梦之後的仿作而已。」
「蛮有意思的。」栗鸢说:「你提的案例跟我等一下要讲的案例有一些奇妙的雷同和相似的地方。」
「差点忘了今天主要的分享人是你,我的案例分享就先到这边吧,如果大家有想到什麽,最後再来补充好了。」
领角鴞和游隼都表示同意。
「那就换我罗。」栗鸢说。
我将分享的档案画面撤掉,换栗鸢分享她的。
档案开头处是一行粗黑T字的标题:用催眠来处理情伤。
栗鸢说:「接下来就换我来跟大家分享一下最近做的案例,在上周四和前天都有进行催眠。本来星期一在群组内确认的时候,担心只有一次,能分享的素材太少,还好前天又增加了一些。这次的个案,如同各位在画面上看到的,我用亭珊来称呼她,是个目前大一的nV生。」
(4)
亭珊在这个学期开学不久後开始找栗鸢谘商,主诉议题是感情困扰;高中时期的男友在毕业之後离开花莲到台中去读大学,远距离使得彼此的感情逐渐变质。寒假总算有b较长的时间可以相处,亭珊明显感受到消除了物理距离之後仍然存在的强烈疏离感。
他有新对象了,而且他想跟我分手。
她心里面浮现出这个挥之不去的念头。
才想跟他Ga0清楚状况、稳定彼此的感情,无奈对方却是一昧闪避,寒假还没结束,他就匆匆离开花莲,说要回学校去准备社团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