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至明的马车,一路上被各府官拦了无数次。</p>
有慌张问他应对之策的,有害怕他跑路,前来拦人的,还有......来探他口风,想与他一同跑路的。</p>
他与各府官说了好些多,最后都汇成一句话——“都按照吩咐,先将各自该做的事做好、安抚好百姓。其余事宜待本官见过巡抚大人再说。”</p>
各府官心中忐忑得不行,可如今除了听命行事,也别无他法。</p>
卢巡抚的狠辣,不少府官有所耳闻,但他们不知的是,这次疫病,很有可能起于卢巡抚手下之人。</p>
他们更不知道卢巡抚与余九思恩怨,只晓得巡抚大人在兴宁府,那兴宁府的情形就算不上最糟。</p>
可他们想错了。</p>
蒋至明有苦难言,平日不晕马车的人,今日竟是晕了车,一到府衙大门就吐了个七荤八素。</p>
他顾不上嘴角秽物,也顾不上平时颇为注意的仪容仪表,抬袖一抹便入了府衙。</p>
府衙正堂似是一头蛰伏的猛兽,气压低沉,正张开血盆大口死死盯着他。</p>
蒋至明第一次对正堂起了惧怕之心,屡次掀袍,却迈不开步子。</p>
“啪——”</p>
平时他心爱的茶盏在他眼前碎裂,碎片四溅,差点划伤他脸颊。</p>
卢嗣初的声音,像陶瓷碎片刮青砖:“还要本官请你进来吗?”</p>
“自是不能!”蒋至明一见卢嗣初,便没了方才在蒋府中的硬气。</p>
他双腿打着哆嗦,上前低声谄媚道:“大人,您寻下官。”</p>
卢嗣初手中把玩着茶盏,一声冷笑,问他:“府中生疫,蒋大人可是想跑?”</p>
蒋至明双眸骤然瞪大,他分明不打算跑了,可被卢嗣初这么一问,他蓦然生出一种被抓现行的恐慌感。</p>
不行!</p>
虽然他当真不会跑路,可夫人和妾室们还未安排妥当,他不能让卢嗣初生一点疑心!</p>
“大人,下官冤枉啊!”他赶忙上前,谄媚地给卢嗣初倒上一盏热茶,“下官怎的可能会跑?有您在府衙坐镇,自是一切邪祟都近不了下官身子,下官谈何想跑?”</p>
今日的卢嗣初可不是两三句马屁就能打发的,但他也有自己的考量。</p>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蒋至明,言语中包含威胁:“蒋大人想跑也行,不过嘛......想必蒋大人也也知道,史书,一向是由活下来之人书写。”</p>
蒋至明闻言暗自苦笑,果真如此。</p>
卢嗣初这个人,心眼确是坏得没边儿,但也恰是如此,旁人才得以揣测他心思——怎么坏怎么来,怎么害人怎么来。</p>
若他蒋至明真敢起跑路的心思,跑不跑得掉暂且不提,就说这个屎盆子,卢嗣初是给他扣定了的。</p>
“大人说笑了。”蒋至明抬起头来,强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脚下,下官能跑哪儿去?总不能......去边境放牧吧。下官可吃不了那苦。”</p>
卢嗣初一双眼定定看着他,皮笑肉不笑:“都依蒋大人所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