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生辰宴，他们二人在凉亭中的互动她是见到了的，气氛暧昧，无端看得人脸红心跳。</p>

但似乎和她心中的救赎不太像。</p>

就比如她施粥，填饱了饥饿之人的肚子，给他们带来了生活的希望，但这其实只是沾了一点边。</p>

真正的救赎，是将掉落在泥潭中的人救起，随后带到身边洗净，成为另一个更好的人。</p>

可他们不是这样的。</p>

按照她的推测，路之遥以往该是一个置身于黑暗的人，龋龋独行，备受痛苦与煎熬。</p>

而如今受到救赎的他，不说一心向善，也该是某种意义上的脱胎换骨。</p>

可想起那晚他杀人的利落以及那日对她不知缘由的杀意，一切似乎又同她想的不一样了。</p>

路之遥有变化，可某些时刻他看起来确实又并没有改变，他依旧是一个嗜杀之人。</p>

正是对这点的好奇，她在白府等了两日，但今天，似乎这个问题有了答案。</p>

“我突然想起来，我和路公子第一次见的时候是在我殿里。</p>

当时恰好有宵小趁我支开护卫时翻了进来，想要侵犯我，我顿时想到了英雄救美的情节……”</p>

看着李弱水清澈的眼神，安阳咳嗽几声，吞下自己的心理活动和演戏过程，直奔主题。</p>

“路公子竟眼都不眨地杀了他，像是切瓜砍菜一般，血溅得到处都是。”</p>

她仔细地看着李弱水，试图从她神色中看出一些惊讶或是不喜，可到最后她的情绪都很平和。</p>

李弱水点点头，煞有其事地接话道。</p>

“他是个盲人，杀人时从不眨眼。”</p>

主仆二人放下碗看她，气氛霎时静了几秒，看得李弱水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p>

“不好笑吗……”</p>

她原以为公主是被吓到了，便想着接个梗说说冷笑话缓和场面，没想到气氛更冷了。</p>

安阳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着李弱水，眼神都带了几分佩服。</p>

“我说这么多，你想的竟是和我说笑话？你不怕吗？不想让他改邪归正？”</p>

李弱水这才懂了她的意思，随后笑着看向碑帖店。</p>

那人正笑着向老板接过另一块木板，眼角眉梢都温柔至极，又转身专心做着什么。</p>

“路之遥就是路之遥。”</p>

*</p>

“他真的不累吗？”</p>

安阳看着碑帖店里的路之遥，又转眼看看晚霞遍布的天空，低头吃着街头小摊做的牛肉酥饼。</p>

出来一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反倒是被李弱水带着吃了不少小吃。</p>

其实这两人不按剧情走下去，她心里是有些烦躁的，甚至想让他们按自己想的做下去。</p>

可这变化又很吸引她，让她想知道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p>

“大概要走了。”</p>

李弱水抬头看看天色，语气笃定。</p>

路之遥的晚归，是指在傍晚之前归来，而所谓的不黏人，也只是和平常比较起来不算黏人。</p>

每晚例行的亲亲抱抱还是要的。</p>

安阳转头望去，果然见到路之遥起身往外走来，眉眼温润，如同翩翩公子。</p>

“这人怎么回事？”</p>

李弱水皱眉看着他，随后又点了一份牛肉酥饼。</p>

“怎么了？你生气了吗？为什么？”</p>

虽然知道自己的心态很奇怪，但安阳莫名想看他们吵架的样子。</p>

她此时对他们的好奇远远大过了想要近距离观察的想法。</p>

“他一整天都没吃饭，我就知道是这样的，啧。”</p>

安阳：怎么回事？？？？</p>

“快走，我们得在他到家之前到家，不然今晚我可得忙了。”</p>

今晚忙什么？</p>

虽然不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但安阳已经开始觉得这两个人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了。</p>

难道不是正义侠女和阴暗杀手吗？</p>

就在李弱水几人匆匆忙忙往白府赶时，路之遥正不徐不缓地踏着晚霞回府。</p>

今日又有了些许进步，按照这个进度再过不久便能成了。</p>

走进一条小巷，他停了脚步，随后轻声道。</p>

“是想跟我回家么？那便抱歉了，她大概不想见到你们。”</p>

小巷里依旧寂静无声。</p>

他随手捡起脚边的石子，闭眼往某处打去，只听得当啷一声脆响后，跟踪的人终于现了身。</p>

这几人没有贸然冲上来，而是拿刀观察着他，纠结几瞬之后还是扑了上去。</p>

他们配合得很默契，显然深谙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几人集中攻他的左方，不敢分散开。</p>

路之遥轻笑一声，将剑换到左手，他本就无心恋战，用的全是杀招，不到一会儿便收了剑。</p>

剑尖上滴下浓稠的血珠，他随手甩净，随后归剑入鞘。</p>

路之遥静静站在那处，天边晚霞千里，似乎也将他的袍子染成了隐隐的红。</p>

他松了眉眼，唇角无奈地勾起，像是因为遇见顽童而困扰的大人。</p>

“走到哪里都有臭虫，还真是扰人，看来暂时不能离开府里了。”</p>

他转了方向，又走回了去碑帖店的路。</p>

*</p>

御风山庄内正有一座凉亭，建在水上，周围挂着帷幔，很是风雅。</p>

亭内茶香袅袅，徐夫人正坐在其中，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泡着茶。</p>

明日她要见一个大人物，这人爱茶，她得练练才好。</p>

“夫人，今日出去查探的人现在还没回来，恐怕是……”</p>

徐夫人顿了一下，随后继续醒茶。</p>

“正常的，若是今日活着回来了我才吃惊。那位李姑娘如何了？”</p>

“安阳公主一直和她在一起，我等没有下手的机会。”</p>

瓷碗当啷作响，茶水洒到桌布上，溅出斑斑点点的褐色污渍。</p>

静了一会儿后，才又响起她平稳的声音。</p>

“安阳我也熟悉，过不了几日兴趣散了自然会走，那便再等等。”</p>

像是自我安慰一般，她念叨着再等等，继续泡着茶。</p>

软肋终究是在的，她不必急于一时半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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