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真的...很脏啊...”</p>

她问他。</p>

又像是在自言自语。</p>

比起被人践踏尊严，真正可悲的是自己否定自己，自己践踏自己。</p>

温时晏面前的少女现在正如此。</p>

苍白的面容上，找不到一丝鲜活明艳的气息。尽管她是笑着，可那笑意里全是苦涩。</p>

她好像真的死了。</p>

灵魂死了。</p>

温时晏只觉得胸前有一双无形的手，那双手穿过他胸膛，轻而易举握住他的心。</p>

然后用力攥紧，肆无忌惮地欺凌。</p>

他是觉得难受，觉得痛的。</p>

可是...那晚他那样骂她，她一定比他更痛才会想要自杀。</p>

温时晏找了个凳子坐下，坐在病床旁边。</p>

“抱歉。”他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挪开目光，“那晚...是我说话过分了。”</p>

病床上的少女没作声。</p>

温时晏抬眸去看，少女泪眼模糊，侧头望着他，像是在竭力乞求什么。</p>

恍惚间，他感觉她好似站在悬崖边，往前一步便是深渊，而他就站在她的身后。</p>

他只要再用一些力气，就可以轻易把她推下悬崖。</p>

可如果他对她伸出手，她便会牵好、握紧，从今往后只属于他。</p>

把她推下去！</p>

杀了她，杀了她！</p>

快——</p>

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在叫嚣，在怂恿他对她说出那些致命一击的话。</p>

“温幼梨，我没有觉得你脏。”他望着她，认真地说，“对不起...”</p>

“哥哥——”少女猛地从病床上坐起来，一头扎进他怀里。</p>

她双手死死抱着他脖颈，小脸深埋进他胸口。</p>

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是宣泄出来了。</p>

她像是迷路的小孩儿终于找到了回家的灯。</p>

“哥哥别觉得幼梨脏好不好，幼梨不想这样的，幼梨也想要干干净净，想...想当哥哥干净的妹妹...”</p>

莫名，温时晏心底晕开酸涩。</p>

他想到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鼻子的画面。</p>

初中放学，那天刚期中考试发了试卷，他成绩还不错，所以早早回了家等父亲下班。</p>

门推开，便看到父亲拉着其他女人的手在自己家里，怀里还抱着一个精致到像洋娃娃的女孩儿。</p>

“时晏，你回来了。过来见一下你温阿姨，还有妹妹。”</p>

他没说话。</p>

屋子里的尴尬的气氛渐渐凝聚。</p>

温幼梨的母亲讪笑着打破这尴尬，她把温幼梨从温父怀里抱出来，“梨梨，温叔叔刚才不是给你买了一袋子水果糖么？你去给哥哥分享一下好不好啊？”</p>

她甜甜说好。</p>

小皮鞋一蹦一跳到了他面前。</p>

“哥哥，给你吃糖~”</p>

一大袋水果糖高高举在他面前。</p>

明明那笑容很乖，但是他就觉得她在炫耀，炫耀她把自己的父亲给抢走，炫耀把自己的家给抢走。</p>

他一把夺过那袋水果糖，面无表情把水果糖全倒在了她头上。</p>

那时，她就是现在这般哭的。撕心裂肺，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p>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喊过他哥哥。</p>

而他，只想亲手毁了她。</p>

现在呢？</p>

费尽心思想毁掉的小姑娘，却抱着他脖子，在他怀里哭鼻子。</p>

“哥你知道么，被他们那样折磨过后，我一个人在回来的路上想了很多。”温幼梨趴在温时晏怀里边哭边说，“我想...如果一开始我是有哥哥宠着，保护着的，他们一定不敢那样对我，一定不敢凌辱我，侮辱我...”</p>

“可是幼梨有哥哥的啊，只是哥哥...哥哥不喜欢我。小时候我不明白，我只觉得哥哥讨厌我，不喜欢我，所以我就躲...躲的远远的，躲到你看不见的地方。”</p>

她哭得近乎上气不接下气，“后来长大了...我知道哥哥不是无缘无故不喜欢我的。是因为我跟妈妈抢走了爸爸，抢走了哥哥的家，抢走了哥哥生命里最为重要的东西...”</p>

温时晏胸口愈来愈闷，也愈发的疼。</p>

她从他怀里坐起来，手背不停去擦眼泪，“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对...对不起温时晏，我真的没有想抢走你的东西...对不起...”</p>

温时晏突然想到一个词。</p>

与自己和解。</p>

他多年郁结于心的烦闷，在此刻被她眼泪冲散，被她诚恳真挚的“对不起”打动。</p>

在她哽咽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时，温时晏倏然觉得轻松了，释怀了。</p>

不过温幼梨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他坠落深渊的开始。</p>

“我真的想要和哥哥好好相处，所以求哥哥不要觉得我脏...”少女指尖颤抖着抱紧自己的双臂，她四肢蜷缩起来，脸色苍白难看到可怖，不知道回想起了什么。</p>

“我只是和他们喝了瓶酒，不知道醒来为什么会是那个样子。”她用力抱紧脑袋，身体剧烈抖动，“他们说我贱，说我脏...说我恶心，让人好恶心...”</p>

温时晏看出她情绪的反常。</p>

担心她会伤到她自己，温时晏扼住她的手腕，把她摁在自己怀里，“过去了幼梨，不要去想了。”</p>

“他们...他们还拍了视频哥哥，他们要毁了我。”温幼梨哭到近乎昏厥，颤抖着唇急促喘息，“那天晚上...其实是陈星南用视频威胁我的，他说...如果我不答应，就会把视频投送给你，会把视频投送到宴会上每一个人的手机上。”</p>

温时晏狠狠攥拳。</p>

“我不敢跟你说他欺负了我，我不敢跟哥哥说实话。我怕哥哥会更讨厌我，怕哥哥也会觉得我恶心，我怕...我好怕...”</p>

“不怕了幼梨。”温时晏大掌抚上她头顶，一下又一下轻轻抚摸，“哥哥没有恶心你，哥哥也从来没觉得你脏。”</p>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喜欢谢栖而已，为什么有人就要毁了我，为什么有人会在那瓶酒里下药？为什么啊...”</p>

少女昏倒在他怀里，眼中的泪还顺着面颊往下淌。</p>

温时晏抱着她，四肢百骸却是无比冰冷，像是被冻住了一样。</p>

她最后的话敲击在他心尖上，一下又一下...</p>

...</p>

温幼梨出院第四天，精神状态总算好了起来。</p>

期间，温时晏给她请了心理医生。</p>

医生说温幼梨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平时一定要多注意，绝对不能受到敏感的精神刺激。</p>

所以在温幼梨出院后，温时晏又重新搬回到了别墅住。</p>

早上，陈伯把早餐端上桌。</p>

“少爷今天别喝咖啡了，厨房熬了小米海参粥，我给您多少盛点儿？”</p>

温时晏揉了揉眉心，眼底掠过一丝疲惫，“好。”</p>

他这几天没都去公司上班，很多会议都是在线上开的。</p>

加上最近跟国外公司洽谈密切，有时候视频会议都是深夜，精神状态全靠咖啡续着。</p>

没多久，热腾腾的小米海参粥端了上来。</p>

温时晏动了几下勺子，说，“剩下的保温着吧，等下幼梨起来刚好喝。”</p>

“好嘞。”陈伯欣然点头，脸上的表情也很欣慰。</p>

不知道为何，小姐这回住了院，少爷跟小姐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呢。</p>

“差不多也该到起床的时间了，要不我去敲门喊一下？”陈伯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