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来不擅长克制自己的情绪,此刻怒火也好悲哀也罢,这么多想法杂糅在她的脑海里,组成一句两句不合语法的话。</p>
“阮·梅,我曾经认为你和我是一类人,现在我只觉得我错了,错的挺离谱的。”</p>
“论起无情,你比我这个扭曲的学者还严重啊,为了不让自己的思维变得迟钝,你舍去了太多不应该舍去的东西。”</p>
“愿你永远被【智识】注视?”</p>
她很礼貌的收拾好文件夹,然后关上门,把空荡荡的实验室留给阮·梅一个人待着。</p>
过了一会儿,灯不知为何被人关了,或许是为了更好的欣赏窗外的风景吧。</p>
窗外的湛蓝星依旧美丽。</p>
它在舷窗外迎接着这由它孕育的空间站,用和缓的云层模糊碧蓝的海面,以故乡的名义安慰从战场归来的人们,让那些迈向成熟的孩子在疲惫时不至于无家可归。</p>
那么,这一次有谁没有回来呢?</p>
安静的培养皿旁,似乎有着谁在哭泣。</p>
阮·梅本来是能够保持冷静的,直到她从实验室的角落里翻出来一张绘制着湛蓝星的明信片,那上面还盖着一个鲜红的猫爪印。</p>
她原来早就承诺过的,找个时间要带着他去黑塔的母星逛逛,让他看看空间站以外的风景。</p>
模拟宇宙的开发如火如荼,因而出于无奈,她一次次的把这项计划推迟再推迟,他总是那么懂事的表示理解与支持,让她都忘了他还是个孩子。</p>
一个只能活5年的孩子。</p>
现在,那个孩子他死了。</p>
阮·梅在第一年的时候,每天都抽空坐在监控室,看着他用着小爪子扒拉隔离门,一脸沮丧的嚼着能量块,无聊的在地上打滚……</p>
她想过去把他抱在怀里,但她不敢。</p>
对不起,她是个不合格的家人。</p>
反而是忌惮他血统的黑塔承担了照顾他的职责,虽然嘴上说着不要,却尽职尽责的特意安排人偶去照顾他的生活。</p>
在他无聊的时候,也是黑塔会完全没有架子的像个小女孩一样陪他拌嘴,吵着吵着,等他累了黑塔就拽着他的尾巴把他丢进他的小窝里。</p>
那个铺着软垫的小窝也是黑塔找来的,她当时严词拒绝了阮·梅打算用纸盒给他做个家的提议,把自己午睡的躺椅都弄过来给他。</p>
是黑塔在发现他的才能之前都没有放弃过,日复一日的坚持着记录观察报告,哪怕他真的平庸,她也只会当做自己的实验失误。</p>
是黑塔不顾一切把自己独创的研究成果教给他,否则也不能解释这里为何会遗漏写满了教程和批注的纸质文件。</p>
是黑塔带着他找到艾丝妲,嘱托了要照顾好他,甚至不惜放下身段去安排时间,让他能那么巧合的成为空间站的一员。</p>
到底是返老还童过的人,虽然本人总是不乐意承认,但黑塔对于能被她看重的人都很珍重。</p>
她可能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小辈照顾,严厉,但是夹杂着无法说出口的宠溺。</p>
黑塔她其实对他还是非常上心的,那么多让人意想不到的监视器,还有数不清的定位仪,她对自己的模拟宇宙都没有这么用心过。</p>
所以在他不会回来的现在,她应该很悲伤吧。</p>
反倒是一直以来自称是他家人的自己,现在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讨厌啊。</p>
总是让他失望,总是冷淡的无视他的请求,总是这样,一步步的远离他。</p>
阮·梅其实有更合理的说辞能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但她不会那么做。</p>
她擅长与人交流,却厌恶与人交流,专注、淡漠、古怪的性格难以捉摸。</p>
之所以不爱说话,是因为言语冗余,思维的交流拘泥于此,让她觉得嘈杂与悲伤。</p>
用培养皿创造那些生命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为它们送别的心理准备,但是她真的能那么释然的接受这么多次离别吗?</p>
恐怕不能吧。</p>
别忘了,那个小女孩虽然在告别父母的那天没有流泪,但延迟发作的哀痛可从来都是按时发放的。她啊,直到被祂注视的那一天,都尝试着亵渎的研究,只为〈唤醒〉再也不会醒来的亲人。</p>
阮·梅其人,从来没有冰封自己的内心,她能做到的只是尽量减少情绪波动,哪怕有也不会那么明显的表现出来。</p>
这种看似不断逃避,实则是不断把痛苦和哀伤照单全收的行为,日积月累下塑造出阮·梅坚强的内核,令她得以人如其名,傲立雪中。</p>
当然,这也导致了她相当病态的心理状况,同样人如其名,独坐幽兰,阮声仅此一人得享。</p>
……</p>
她舍不得,但却和所有母亲一样,只能望着孩子们的背影,望着他们向着与她背离的方向走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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