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炖出来的，我抢了四大条，你俩一人一条，我两条啊。”</p>
安固将碗往矮几上一放，脱下鞋袜，又脱了长袍，只穿一条湿了半截的亵裤，光着膀子，那大肚子活像个弥勒佛。</p>
落座后，他吸着鼻子闻了闻，道：“什么味儿？”</p>
闫寸：“没啊。”</p>
安固摇头，又闻了几下，狐疑地看向两人，“你们多久没洗澡了？”</p>
“我……印象里好像就没洗过，至于他……反正认识他以来就一直在受伤，应该也不方便洗吧。”吴关闻了闻自己腋下，被熏得直皱眉。</p>
安固“啧”了一声，骂道：“脏死你们算了。”</p>
他不再挑理，自己端起一碗鱼，直接上手抓着吃了起来。</p>
吃了片刻后，安固对吴关道：“对了，你要的犬买着了。”</p>
“靠谱吗？”吴关问道，“我对此一窍不通，咱们可莫被人骗了。”</p>
“放心，我多方打听，寻着一位训犬高手，我将你的要求详细说过，那位训犬师从前虽未曾如此训练过犬，但他觉得可行，愿意试试，犬是他帮着挑选的。”</p>
“那太好了。”吴关道：“多久能训出来？”</p>
“约莫一个月。”</p>
不明所以的闫寸听了个大概，这时插话道：“你们说啥呢？”</p>
吴关解释道：“此番与嵇胡残部较量，我曾借用县令所养的细犬。本以为能派上大用处，谁知，那犬并未经过训练，不懂得指令的意思，只在山里胡走一通，耽误了些时间。</p>
若换一条训练过的犬，说不定你在那陷阱中时，我就能找着你了。</p>
所谓有备无患，我打算训练几条犬，给咱们做帮手。”</p>
“我确听说过，训练过的犬能做许多事，不过……”闫寸道：“需要很长时间吧，就如我跟瘸腿，它打出生就跟着我，因此才能心有灵犀。”</p>
安固道：“先拿一条试试呗，就算不成，也就是多张嘴吃饭的事儿，咱们还养得起。”</p>
吴关也道：“若非大雨，真想去瞧瞧啊。”</p>
“别急，雨停了随时可去。”</p>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却慢，大有赖着不走的意思，时大时小下了足足两天，吴关只觉榻上的被褥都有些发潮。</p>
眼看长安城内各渠的水都快涨满了，城外两条大河更有决堤的风险，新太子紧急征调数万军民，投入防洪垒堤的工作中。</p>
人们一边往堤坝运送装了土石的布袋，一边闲言碎语。</p>
最被津津乐道的话题莫过新太子杀死兄弟遭了天谴。</p>
看，这连绵的大雨就是老天爷的惩罚……</p>
手上快着点吧，若河决堤，咱们可是头一批遭殃的……</p>
老天爷找新太子算账，何必捎带上我们这些穷苦百姓……</p>
不知何时会有和尚道士来作法，也不知他们是否灵验……</p>
县衙也派出了人手，县衙的人手倒不必干活，他们是去做监工的，主要监督运送石土的百姓，让他们莫嚼新太子舌根。</p>
闫寸不喜这样的活计，便没跟着去，两人又歇了两日，直到雨停。</p>
六月戊辰日，一大早，天放了晴。被雨水冲刷了两日的天格外蓝，云也格外白。</p>
天一放晴，一道道加官进爵的诏令便放了出来：</p>
以宇文士及为太子詹事，长孙无忌、杜如晦为左庶子，高士廉、房玄龄为右庶子，尉迟敬德为左卫率，程知节为右卫率，等等……</p>
总之，但凡在玄武门兵变中出谋出力的人，都成了东宫领导班子的核心成员，可以预见，将来新太子登基，这些人必会成为国之肱骨，手握大权。</p>
闫寸和吴关升迁的事宜也落了地。</p>
这日中午，一名中年内侍来到万年县衙，向两人宣读了诏令。</p>
闫寸迁任大理寺丞，乃是从六品上的实权官职。</p>
若比照后世的官职，那意思就是闫寸从万年县的公安局局长，升任国家最高法院的法官——之一。</p>
吴关跟随闫寸去往大理寺，封了个从九品上的録事官儿，算正式踏上了仕途。</p>
念完敕令，中年内侍脸上堆着笑，一个劲儿抱歉，并道：“齐公原想亲自来一趟的，可今日事太多，实在走不开，便派了小的来……”</p>
吴关可不敢让他自称小的，忙拱手道：“您太客气了，有劳内侍，以后还请您多多提点。”</p>
见吴关谦虚有礼，很是讨人喜欢，内侍想走上前来向他贺喜，可一闻两人身上的味道，又皱起了眉。</p>
他皱着眉，嘴上却还要扯出笑来，十分辛苦。</p>
吴关多机灵的一个人，立即塞上一个沉甸甸鼓囊囊的钱袋子，内侍的话就多了起来。</p>
“两位，事不宜迟，今日便拿了诏令去大理寺上任吧，新太子期望各衙署多多发挥职能，为圣上分忧。”</p>
闫寸拱手道：“是，我们这便收拾行李。”</p>
内侍继续道：“除了圣上的诏令，我还带来一道太子口谕，两位听好：</p>
尔等既率先发现了嵇胡残部，审讯嵇胡俘虏之事便交由尔等全权负责，审出结果直接入宫向我禀报，不必通过上司。”</p>
闫寸保持着拱手弯腰的姿势听完了口谕，道一声“喏”，吴关眼睛一亮，又想起了大巫提过的宝藏。</p>
那内侍继续道：“你们升迁乃是新太子的意思，安顿好了就进宫去谢恩，好让新太子放心，可记住了？”</p>
闫寸忙道：“记住了，我们明日一大早就去。”</p>
“好，还有……”内侍掂了掂钱袋子，似在估算这些钱能从他这儿买到些什么消息，“两位……明日入宫前，还是洗个澡吧，再……用些香料。”</p>
三人同时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p>
在尴尬的气氛蔓延开之前，内侍适时告辞，终止了谈话。</p>
吴关忍无可忍道：“洗洗洗，今日再不洗澡，我就是狗！”</p>
他还从未因为个人卫生问题被鄙视过。</p>
闫寸却若有所思起来。但当着众人的面，他没说什么，待两人回了屋，才道：“新太子谨慎封赏，尤其吝啬封官，是好事。”</p>
“嗯。”</p>
“你我参与到玄武门那件事中，说到底还是各种极端巧合。”</p>
“嗯。”</p>
“以后咱们多多立功，定然还能继续升迁，你看其他九品官儿，哪儿有入过宫的，你的起点可比他们高太多。”</p>
吴关停下收拾包裹，狐疑地看着闫寸道：“你说什么呢？”</p>
闫寸也在收拾包裹，“你……不生气？”</p>
“为什么生气？”</p>
“拼个半死，只得了个九品小官。”</p>
“挺好，我心里踏实。”吴关催促道：“你快点，我跟衙役班头打听过了，长安城内仅有一家浴肆，一过申时就要关门的，且那里热水并不充足，去晚了热水、皂角可都没了，还洗个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