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斐坐在岸边，溺于浓郁的橘辉里，伸手撩开裙摆，白皙小腿上狰狞的伤口一片黑红。</p>
她摸索出瓶瓶罐罐，正欲处理伤势，凌厉疾风拂过，三步远的位置青年闪现。</p>
陆青斐微愣。</p>
离珩焦急走近，瞧见浑身血的她，脸色极其难看。</p>
他叫她把脚搁在他的腿上，遂后一言不发地给她处理伤口。</p>
陆青斐看着身穿墨蓝色劲装，脸颊沾血的青年，抬手试图替他擦干净。</p>
然而她满手血，越擦越脏，没一会便染红了他半边脸。</p>
俊朗的面容徒添一抹妖冶感。</p>
咦？</p>
算了。</p>
陆青斐任由冷着脸的离珩触碰，出声问他：</p>
“师兄你怎么找过来了？”</p>
“听起来似乎不想见我。”</p>
离珩语气带点吊儿郎当的笑意：“你在做见不得人的事？”</p>
陆青斐也笑道：“师兄你每次都帮我疗伤，我怕我会离不开你。”</p>
离珩听得怔住。</p>
他敛起散漫神色，嗓音微沉道：“那就不离开。”</p>
“可人总会分开的。”陆青斐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离别是永恒的主题。”</p>
离珩漫不经心道：“不用担心。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p>
陆青斐：“要是找不到呢？”</p>
离珩不悦地皱起眉头，沉声冷气道：“找不到我就该去死了。”</p>
陆青斐又问：“如果我死在这里，你要跟我一起死吗？”</p>
离珩动作停顿，极黑瞳仁注视着她，似笑非笑道：“师妹。”</p>
陆青斐应：“师兄。”</p>
离珩无情道：“再乱说话，我就施哑音术把你嗓子封了。”</p>
陆青斐立时闭嘴。</p>
她望向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海面，陷入沉思。</p>
死海深处是龙族泯灭的秘密。</p>
以心脉为根基的复活医术。</p>
陆青斐垂眸看自己被擦得干净的五指，睫毛轻颤。</p>
神佛与世人皆修道，她剑走偏锋专修心。</p>
修心，不修道。</p>
这才是她能掌握医修禁术的原因。</p>
突然有点怀念“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歌曲了。</p>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听到。</p>
陆青斐思绪如树枝四处开展，神游天外。</p>
离珩看着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神色愈发冷峻。</p>
待处理完毕，他脸色暗沉度与夜色不分伯仲。</p>
陆青斐收拢视线，对上他危险的目光，吓得心一惊。</p>
“师兄，你受伤了？”</p>
“没有。”处理好肩膀伤口，离珩把她衣服拉上。</p>
“我闻到你身上浓重的血腥味。”</p>
“别人的。”</p>
“真的吗？”陆青斐狐疑。</p>
离珩也不管她信不信，拉住她的手腕，直接将人背起来。</p>
“死海不能久留，天黑会出现很多难对付的妖鬼魔魂。”</p>
陆青斐趴在他宽厚结实的背上，双手环住他脖子，鼻翼萦绕的血腥味更重了。</p>
“师兄，我不喜欢你身上沾血。”</p>
说得好像只要他身上不沾血，便会喜欢他似的。</p>
离珩尚未开口，陆青斐已经拿出伴着香味的药膏，微凉指腹轻轻摁在他脖颈的伤口上。</p>
“师兄，你别把我弄掉了。”她的手在擦药，没办法搂住他。</p>
离珩没说话，脚下稳健的步履变得愈加小心翼翼。</p>
天上黑云翻滚，周围瞬息万变，死海散发的黑雾弥漫到高山深涧处。</p>
连接两座山的是断魂桥，桥下是火红烧滚的熔岩浆水，无数凶恶厉鬼睁着猩红眼睛，手舞足蹈地向桥上的活人招手。</p>
阴风涌动，吹拂离珩的衣角和墨发，他背着陆青斐走在断魂桥上。</p>
离珩修心法为的是静心，与陆青斐为修行不同。</p>
就算是陆青斐面对专攻人心的幻境，也无法保证一定能过得去。所以很久以前她告诉离珩，只要叫她明葵，无论什么幻境，她都能保持绝对的清醒。</p>
如果不行，那就换另一个名字。</p>
“兮兮。”离珩唤背上的陆青斐。</p>
“师兄，我没事。”陆青斐揪住衣袖替他擦额上的汗，“断魂桥对魔性的攻击比预想要强很多。”</p>
越到后面越难走，妖邪怒风席卷而来，摇晃残缺断魂桥。</p>
入苦海者，不破不立。登仙台者，必历万劫。</p>
离珩克制心中杀意蔓延，眼尾带着暴戾：“我若是被心魔控制，对你产生威胁……”</p>
他话没说完，便被陆青斐打断：“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杀你。”</p>
她在他耳边字句清晰地道：</p>
“师兄，我是世上最希望你好好活着的人。”</p>
“没有人比我更在意你的生死。”</p>
“我会千万次救你于水火之中。”</p>
她的一字一句如世间最强大的咒语，深深刻在离珩心上，烙印滚烫，无法磨灭。</p>
离珩潮湿乌浓的眼睫轻颤，原地站立良久，重新迈步时眉眼戾气依旧，疯狂叫嚣的心魔却对他再无影响。</p>
或者说，从这一刻起，离珩的心魔彻底变成陆青斐。</p>
陆青斐让离珩永远不会成魔。</p>
同时，也不会成神。</p>
在成魔和成神之间，离珩唯一选择了他的心上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