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宁缺想要说话的时候,那些停在黑色马车上的黑色乌鸦,终于忍不住,也跟着嘎嘎叫了起来,显得很是快活。
黑驴大怒,心想管你是冥王还是昊天化出来的破鸦,居然敢学我叫唤,实在太不恭敬,愤怒地嘎嘎再叫了两声。
那些黑色乌鸦,本就不是实质存在,宁缺无论用箭还是用符,都无法把它们杀死但此时听着黑驴叫,它们顿时觉得昏昏沉沉,惊恐地再也不敢出声。
看着渐渐移动的破辇,宁缺跟在辇旁追了两步,喊道:“难得见面,总得多说两句吧,我可要算是小师叔的嫡传弟子,浩然气现在就我一个人会,按道理,他的遗产都是我的,你要再这样,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黑驴袒着肚皮,迎着昊天,意态闲适,根本不予理会。
无视便是最大的羞辱。
宁缺愈发窘迫,说道:“那以后怎么找你?”
黑驴依然还是没有反应。
宁缺又道:“难道你不想回书院看看?夫子还活着,老黄牛也还活着,大师兄和二师兄现在可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他们应该都很想你。”
黑驴微显犹豫,转头望向宁缺,沉默片刻后咧唇,露出满口白牙,就像是在笑一般,然后厉声一唤,缩回左前腿,用右前腿指向北方。
正在草甸上休息的野马群,听着驴叫,毫不犹豫地抬起头来,舍弃掉十余天来吃到的第一口嫩草,集结成群,开始奔跑。
一时间,烟尘大作,蹄声如雷,无数匹野马,覆盖了整片荒原,开始高速移动,竟是没有任何混乱,显得极有纪律,竟如军队一般。
先前宁缺看黑驴收一蹄伸一蹄的模样,觉得很是滑稽可笑,此时再看着万马奔腾的震撼人心的画面,忽然觉得黑驴就像是一个威严不可侵犯的名将,正伸出右手,替麾下的千军万马指引征伐的目标。
野马群奔腾而去,烟尘渐渐落下,宁缺站在草甸上,看着远方天穹下漫山遍野的黑点,看着其间若隐若现的那道破辇,沉默无语。
过了很久之后,他自言自语说道:“以后再也不吃驴肉火烧了。”
宁缺隐约想明白,黑驴便是野马群的首领,这些年来带领着无数万匹骏马,穿行在沼泽的两端,以及北部的寒原,追逐水草而居。
任何牧民不能去,骑兵不能抵的地方,便是他们的自由世界,牧民传说中的实道,或许便这几十年间,野马群生生在水草丛生的泥塘里里踩踏而成的。
至于先前他与叶红鱼一场血战,正在要分出生死而且极有可能是自已去死的时候,黑驴带着野马群恰好通过那过……世间没有这么巧和幸运的事情,那自然是黑驴想要救自已,并且带着自已离开沼泽。
“只是为什么是八匹马拖辇?这有什么讲究?”
他看着远处如阴影般移动的野马群,下意识里问道。
桑桑把小脸搁在车窗间,望着远处掀起冲天烟尘的马群,说道:“是不是小师叔当年和夫子喝酒行令的时候,最喜欢出八匹马?”
“也许吧?”
宁缺走上马车,再次回头望向越来越远的野马群,心想小师叔一生都在追寻自由,黑驴现在过的便是这种生活,自已又何必打扰它替它感伤?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如今方进春时,青草初生并不高,当风吹过时,青草微微低伏便会瞬间弹起,而草枝站立的时候,也没有办法挡住如云般散在草甸间的羊群。
黑色马车离开月轮,穿越泥塘沼泽,终于来到了金帐王庭所在的荒原上。
金帐王庭是一个被中原诸国都快要遗忘的国度,除了唐人。
宁缺在渭城从军,隶属于大唐北方边军,在梳碧湖打柴多年,对金帐王庭,对这片荒原,自然熟悉到了极点。
黑色马车都沉默地在人烟稀少的草甸间穿行。
像朵黑云。
(还有,争取两点钟前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