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鼾声如雷。</p>
脸颊上少了块肉，露出牙龈的老马，睡得很熟。</p>
妻子睡在他身边，帮他搭了一下被角，又转身从另一边，把满头大汗的孩子，从被子里提出来一点，能透透气。</p>
在泉城百姓之间，马教头颇有名气，很令人羡慕。</p>
很多人都是从外地逃难过来的，自己的身体都未必健全，能留一条命就算幸运。</p>
而马教头，竟然还保住了他的发妻和一个孩子，那真可谓是八辈子修来的福份。</p>
城里有些男男女女，看对了眼，摆一桌子饭菜，算是结亲，往往都要特地过来，请马教头一家过去做客。</p>
可是此时，银光成功的打在光球表面，一次次散发气波，要往内渗入，却始终透不进去。</p>
“你是什么妖物？！”</p>
瓦片破裂飞扬，梁柱断折抛空。</p>
他无法想象，金银会粉碎，房屋会焚毁，家园会丧失，至亲会失去。</p>
来到泉城之后，重新安顿下来，身边还有着妻子和孩子，那份难以形容的巨大幸福……</p>
老马平日，精神头最好的时候，也不可能有这种手段。</p>
跟老马以前喜欢用的弹射变向，再去引爆的手法不同。</p>
大光球中射出一道红光，投入老马体内。</p>
“把你的本事都施展出来，若果然有些趣处，本座就饶你一命！”</p>
习武之人，常年练习某种功夫，练得入了迷，浑然忘我，认不得人，只顾试炼新招，就叫入痴。</p>
只见一个金中透红的光球，从地下飞出，停在靠近房梁的位置，缓缓旋转，明暗不定。</p>
凭着气海境界的功力，要把这一滴水银兜圆了，打出百步开外，依然保留洞穿铁板的力道，难度可想而知。</p>
现在竟然连他一点一滴苦练出来，以为至少会陪伴到死的技艺，也可以被剥夺掉。</p>
也算是蹭一蹭福气，讨个吉利。</p>
可这就等于在燃烧生命，很快就会枯竭而亡。</p>
“原来如此，就该这样，好，我悟了！”</p>
而这滴水银，真正厉害的地方，还不仅在于强悍的洞穿力，更在于那种运功手法特殊，打中目标之后，能够持续释放的渗透气劲。</p>
手持长矛的壮汉，连上衣都没来得及穿，就从墙外跳了进来，喊道：“嫂子，怎么了？老马出了什么事情？”</p>
老马刚投射出去的那些雷火弹，还没来得及爆炸，就被冻成冰坨，坠入地面。</p>
不，应该说多亏那块桌角，本就不是瞄准了他打的。</p>
那墙角有口水缸，刚才也被倒塌的墙壁砸碎，凉水流溢，露出里面一个防水的漆桶。</p>
马教头多喝了几碗，睡得浑身燥热，动不动就要踢开被子。</p>
清静平和、安守入定的意境，蔓延开来。</p>
“怎、怎么会，这到底是什么境界的妖魔……”</p>
“他并非心绪狂乱失控而发疯，恰恰相反，他现在的情况是过于专注，执迷于某一事物，忽略了其他所有因素。”</p>
“怎么回事？”</p>
老马浑身一震，颤抖的眼珠变得僵硬，剧烈的悲痛和愤怒，也好像被打破，整个人呆滞的站立着。</p>
金红色的光球，已经没入地面，消失不见。</p>
用暗器杀贼，用暗器打猎，在苦痛中磨砺出来的，唯一求生的保障，将这种手段教给小商户家出身，本来只懂女红的妻子。</p>
最后一手“月如银”，那是老马压箱底的本事。</p>
“有怪笑声！”</p>
老马每日在这方面下的苦功，令军中很多自诩艰苦的厮杀汉子，见了都为之咂舌。</p>
“如此厉害，又怎么会特地找上我？！”</p>
老马保持着一个甩手的动作。</p>
壮汉就地一滚，敏捷的半趴着身子，转身看去，这才看得清，出手的正是老马本人。</p>
刚才他打出去的，是战后补充到手的，一整份驱邪水银。</p>
毕竟他们修炼玄胎，不如苏寒山的金丹细腻。</p>
这种状态，跟走火入魔唯一的差别就是，入魔会损伤自身，入痴反而有增长功力的好处。</p>
这些，所有的，与暗器相关的记忆，涉及那些暗器手法的心境感悟，也在随着视线向外流失。</p>
这一手最适合近身使用，以一敌多，面对围攻的时候，用来解围。</p>
街坊四邻这才知道出了事情，纷纷起身。</p>
一颗颗雷火弹，向前射出，或向天射出。</p>
老马看着那团徒劳无功，似乎正被磨灭的银光，心中骇然。</p>
可是他喊了这一声之后，却听不出外面有任何警觉、来援的动静。</p>
他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窗户，隐隐看出自家窗户的光泽，变得有些异乎寻常，心头更是沉重。</p>
老马心头一惊，猜测对方可能是有幻术天赋，或者有离魂神通的精怪。</p>
如月光洒下，无孔不入，透皮透脉，堵血成银。</p>
壮汉也看出老马神情不对，心中惊疑：“难不成是吃什么大补药，把脑子吃懵了，气力倒也更大了？”</p>
却对那个光球，没有造成任何影响。</p>
之前，在东城山谷战场之中，要不是他身边驱邪水银已经用光，也不会拿那头插翅青狼没有办法。</p>
苏寒山眼神一闪，身影迅移到老马面前，一指头点在老马眉心。</p>
“风花雪月，风花雪月，风中火，花底香……”</p>
更是被军中看重，赐下机关战甲，平时供应充足的雷火弹给他使用……靠的就是四套暗器绝活！</p>
风中火，花底香，雪里飘，月如银！</p>
风中火，就是打雷火弹的功夫，讲究一个眼疾手快，迅风烈火，出手劲如连珠，碰撞弹射，越打越快。</p>
那光球怪笑道，“本座乃是器魔，名为三枭，可不是什么妖怪。”</p>
苏寒山声音微沉，道，“他的功力已经流失一空，体内只有一股怪异气息，在压榨他的潜能，营造出内气充盈的假象。”</p>
“他爹……”</p>
苏寒山恍然察觉，自己能够如此精准的捕捉到那种怪异气息，好像不仅仅是依靠金丹的便利，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玄阴搜魔真经》。</p>
老马骤然翻身，半跪在床上，看向屋子里的空地。</p>
但是，仅用两块木板，没把墙壁打穿的情况下，把整面又高又厚的院墙震塌。</p>
花底香，讲的是打暗器的时候，夹杂香粉毒粉，飞镖暗器碰撞的火星，能把毒粉突兀点燃，扑向敌人面门。</p>
“嗯？”</p>
“怪异气息？”</p>
老马伸手连抓，漆桶盖子翻开，一连串雷火弹飞出。</p>
打的不是固体暗器，而是一滴水银。</p>
妇人心头一惊，连忙追到门边，放声呼喊。</p>
但在屋子里出现异样响动的时候，他却最先警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