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北风萧索,一轮明月挂在高空,皎洁月光洒落,为无垠北海披上一层银色纱衣。</p>
北海海域外围,拜月崖巅。</p>
蛇蛟尊者化作人形,只露出一双犄角彰显身份,苍老面容噙着几分笑意:</p>
“万兄,忽然召见老蛟,可是因为媚魂草一事?”</p>
蛇蛟族作为海产品,始终生活在北海海底,跟万毒堡唯一的联系,便是媚魂草。</p>
若非为了救治青樱,蛇蛟族跟万毒堡根本不会有任何瓜葛。</p>
蛇蛟尊者十分礼貌谦逊、进退得当,甚至还有一股难得的儒雅之风。</p>
万无涯对蛇蛟族的印象很不错,眼下要毁约,一时间有些难以开口,措辞半晌才道:</p>
“尊者,今夜相邀,确实是为了媚魂草一事。但却不是交货,而是我们碰到了难处,只怕这桩生意做不成了。”</p>
蛇蛟尊者始料未及,面色当即变得冷峻,语气都有几分凉意:</p>
“万兄,这种玩笑可开不得!”</p>
倒也不怪蛇蛟尊者翻脸不认人,而是这事确实太大。</p>
首先,媚魂草或许是救治青樱的关键,只有救治好青樱,他们才能给魔君交代。魔君高兴了,他们蛇蛟族的子民才能安生度日。</p>
若是魔君不高兴,只怕整个蛇蛟族都会被覆灭。</p>
万毒堡忽然毁约,这对蛇蛟族的影响是巨大的,或许会带来不可预料的后果,就算是蛇蛟尊者也难以保持镇定。</p>
“……”</p>
万无涯自知理亏,态度颇为缓和,耐心道:</p>
“尊者,此事确实事出有因。我们万毒堡会按照契约行事,该给你们的赔偿,绝对不会少,只是这门生意,确实谈不成了。”</p>
蛇蛟尊者见万无涯态度认真,心知这事估计没有回旋余地,若是来硬的,只会得罪万毒堡,到时腹背受敌就糟糕了,便放缓呼气,带着几分祈求:</p>
“万兄,实不相瞒。我们要这批媚魂草,是为了救整个族群的性命,若是这批草没了,我们整个蛇蛟族恐怕也会随之消失……”</p>
万无涯瞳孔收缩:“这……”</p>
蛇蛟尊者见万无涯神色有所松动,继续道:</p>
“敢问万兄,到底是碰到了什么困难?若是需要我们蛇蛟族帮忙的,我们一定会万死不辞,还请能继续这笔生意才行。”</p>
“……”</p>
万无涯着实有些尴尬。</p>
倒也不是善心泛滥,纯粹是他做生意多年,一向诚信守约。如今主动毁约,心底确实有些歉疚。再加上蛇蛟尊者态度诚恳,此事又事关重大,更让他有些不是滋味。</p>
但歉疚归歉疚,万无涯分得出轻重。</p>
镇妖司那是为天下黎民服务的部门,如今采购媚魂草,肯定是为老百姓谋福祉。虽然暂时不知,这些福祉是什么,但他身为人族,肯定会优先站在同类这一边。</p>
思至此,万无涯叹气道:</p>
“实不相瞒,现在还有其他人想要这批媚魂草,可媚魂草每三年才成熟一批,老夫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做出取舍。”</p>
蛇蛟尊者越听越觉得愤怒,这不就是半路抢生意吗?一点道德都不讲,强忍着怒意问道:</p>
“敢问万兄,到底是何人插手这门生意?他懂不懂做生意是有先来后到、契约精神的?更何况,我们是真的有难处,还请万兄垂怜蛇蛟千百生灵啊!”</p>
“……”</p>
万无涯面露难色,只能偏过脑袋:“尊者,事已至此,就不要……”</p>
“是我。”</p>
万无涯话音未落,一道清澈明亮的嗓音自不远处传来。</p>
两人下意识转身看去,只见一道黑衣身影自礁石后走出,青年长身玉立,身着黑袍,头戴兜帽,只露出一张冷峻无双的容颜。</p>
青年行走间,黑色长袍罡风鼓荡,似有凌厉剑气冲霄,将整座拜月崖都笼罩其中。</p>
但剑气看似来势汹汹,实则颇为内敛,虽然瞧着声势浩大,实则没有伤害到任何生灵。</p>
但正因如此强劲的掌控力,才令人更加谨慎。</p>
蛇蛟尊者微微皱眉,在青年身上察觉到一股强势的压迫力,他下意识后退两步,问道:</p>
“阁下是何人?”</p>
陆斩面色含笑,眼神却如幽潭平静无波,语气中尚且带着几分少年桀骜:</p>
“镇妖司陆斩,前来拜山。”</p>
“?!”</p>
听到这个名号,蛇蛟尊者双瞳猛地收缩,面色骤然大变,刹时间毫无血色:</p>
“原来…抢生意的是镇妖司!”</p>
难怪万无涯是那种神色。</p>
镇妖司可镇天下妖魔,其声势对妖魔而言,可谓如雷贯耳般的存在。</p>
若是其他人抢生意,或许还有得商量。</p>
可若是镇妖司,只怕蛇蛟族命数已定。</p>
蛇蛟尊者眼底涌出怒气,但更多的还是无能为力的悲哀。</p>
陆斩双瞳掠过一抹金色,见蛇蛟尊者气息清澈,才微笑道:</p>
“尊者不必惊惧,陆某并无恶意。这批媚魂草确实是我要用,还请尊者割爱才是。”</p>
“……”</p>
蛇蛟尊者迅速稳定心神,心道如今这种局面,说好听的叫割爱,说难听的,就算对方硬抢,他也是无可奈何的。</p>
稍作思索后,蛇蛟尊者抱拳一拜,诚挚道:</p>
“陆斩尊者,我蛇蛟族蜗居北海,始终安分守己,从不曾兴风作浪。若非媚魂草事关全族生死,老夫真不敢跟您抢生意,您是镇妖司的天骄,是闻名天下的豪杰,还请您垂怜蛇蛟一族。”</p>
陆斩抬了抬手,示意蛇蛟尊者无须多礼:</p>
“尊者若不介意,陆某冒昧询问一句,这些媚魂草跟蛇蛟族存亡的关联在哪?”</p>
蛇蛟尊者本不欲将事情告诉外族,可事到如今也没其他办法,只能咬牙道:</p>
“实不相瞒,此草药关乎我族白蛟公主的命数……”</p>
蛇蛟族传承至今,血脉已经远不如前。</p>
五百年来,蛇蛟族只诞生出一条血脉纯正的青鬃白蛟,被称作青樱公主。</p>
青樱虽天生为蛟,然则心地善良,对族中蛇类一视同仁,在北海海族颇有名气,是公认的北海女神。</p>
可正因风头太盛,才被魔君看中。</p>
“海魔兽一族竟然自称魔君?”陆斩问道。</p>
蛇蛟尊者如实说道:“海魔兽本就是海魔,所谓魔君也是对族长的敬称。但当今海魔兽族长性情暴戾,若是治不好青樱,只怕我们整个族群都要陪葬……”</p>
陆斩知道妖族的生存逻辑,像青丘那样的妖国,是相当难得的。</p>
绝大部分的妖族部落,还保持着弱肉强食的规律。</p>
镇妖司只管恶妖,是不插手妖族部落的生活的。</p>
陆斩本就想查查北海,眼下的事情倒也算是契机,便道:</p>
“既然相遇,便是缘分。我半路抢了媚魂草生意,是我不厚道,但陆某也有不得不为的理由。尊者看这样如何,陆某不才,也是一名夜医,不如让我去看看公主殿下?”</p>
蛇蛟尊者没想到镇妖司的高官如此和蔼可亲,尚有些意外:</p>
“这…这如何敢劳烦您?”</p>
陆斩笑着道:“都是朋友,无须客气。”</p>
蛇蛟尊者喜出望外:“那就麻烦您了。”</p>
相较于人族夜医,妖族夜医并不占优势。</p>
首先医者除了修行外,更需要专业的医学知识。人族传承万万年,仅仅是医书就能填平北海。</p>
而妖族自古混乱,文明几度遭到破坏,可使用的医书并不多。除了某些天生善于治疗的妖族,其他的妖族夜医都要历尽艰难,才能搏出一条道路来。</p>
陆斩不仅是人族天骄,更是镇妖司高官,他能接触到的医学书籍,远超北海此贫瘠之地。</p>
若陆斩愿意去瞧瞧,自然是好的。</p>
陆斩点了点头:“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p>
……</p>
……</p>
万丈深潭下,富丽堂皇的蛇宫中,盘卧着一条肥硕白蛟。</p>
白蛟身躯长达数十丈,磨盘大的鳞片犹如玉石般光泽莹莹,脖颈间鬃毛如翠玉通透,肥硕头颅略显峥嵘,已经长出象征蛟龙身份的犄角。</p>
只是此白蛟精神萎靡,呼吸像是风箱般粗重,一双浅绿色双瞳萎靡不振,像是在经受着折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