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宣上来时,她刚好涂完一只手。“你倒自觉。”
葛棠吹风催干,“你不是说随便涂吗。反正那些孩子对你都死心踏地,也没人去给你告状。”
唐宣哭笑不得,“告我什么状?”坐下来按过她肩膀,“别玩了,好好趴着,背不要吃力。”
趴下是趴下了,手指工程还不放弃。
唐宣也没多说,反正等下她自然涂不下去。
他的手指压上腰间,葛棠乖乖伏法,很快习惯了力度,舒服地同他闲聊,“16,你有忘关车灯的时候吗?”
按摩的手指突然停住,有种酥麻感自重压处扩散遍全身。葛棠打个冷颤,撑起肩膀回头看他。
他拨下她的头发挡住眼睛,挡住她过于凌厉的目光。
葛棠嘻笑一声,不做反抗动作。
唐宣叹口气,“你什么都知道,葛棠。还故意气我。”
葛棠老老实实瞅着地面,“不是故意气你。”
她说这句话时,有种落寞的调调儿,唐宣似乎猜得到她的言下之意。
顿了一下,葛棠说:“我想说他,又找不着人说。”
唐宣勉强做笑,眉眼薄暖如故,“就那么喜欢他?”
葛棠嘴巴张了又合,并没是想否认,只是不想承认那么快,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唐宣知道自己应该尴尬,可是面前这女孩子,大猫一样安静而孤独,仿佛他不存在。
他找不出尴尬的意义。抚着鼻子的指尖,冷烫精味道似已浸入肌理,淡且持久,莫名激增了他的勇气。
像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唐宣拾了只圆凳,在她对面坐正,“说吧,我听。”
葛棠转过头来看看他。
唐宣鼓励地笑,“没别的意思。”
葛棠拧着眉,“可你也不能白听说书啊,帮我敲敲背。”
唐宣在她背上重拍一掌,“你太无耻了。”
没有直勾勾盯视的目光,神经与肌肉一同舒缓,加之擅于拉人话匣的唐宣,循循善诱,葛棠的委屈和欣喜,一点点流露。
她问唐宣:“他是不是看出我喜欢他,用这种方式拒绝?”
修长食指轻点在她额际,唐宣颇解气地说:“你这能掐会算的系统,怎么遇到他就死机了呢?”葛棠争辩,“在高速运转的啊,你听,读硬盘呢……”
唐宣轻按她再度紧绷的肌肉,“不过是个孩子。”
葛棠微怔,笑起来,“我?”见他摇头,笑得更凶,“百岁儿?他更算不得孩子,吃喝嫖赌什么都干过。我相信他比你敢玩。”
唐宣歪着嘴巴笑,“你又知道我了?”
葛棠谦虚,“我只是猜,通常奇准。”
唐宣说:“大部分事实,和你猜的都不一样。但是你那么猜了,有些人也就认了。”
葛棠不拿正眼看他,“你猜得就很准吗?”
“让我猜猜,”他呵地一笑,倾下身来,贴着她几寸距离凝眸注视,“小棠,你是初恋对不对?”
概念上来讲,百岁不能算葛棠的初恋。
葛棠从小到大喜欢过很多男生的,只不过每次当她想正儿八经谈的时候,就出现了另一个喜欢的,所以她还从来没谈过恋爱。和小凯在一起,应该是最接近情侣的相处模式了,但葛棠又从没把小凯当成男朋友。
这么算起来,唐宣猜得也不离谱。
想着自己又一场初恋即将开始,葛棠心里雀跃,每天在饭桌上调着样儿表现柔情,倒平白便宜了葛萱两口子。
江齐楚对着丰盛到了精致的菜品,直说葛棠:“该玩就玩,不用惦记回来给我们做饭。”
葛萱也说:“是啊,反正我一个礼拜在吃不了几次。”
葛棠心里发虚,嘴上却硬气,“吃你的就是了。”心想我又不是专门为你们俩做的。
百岁只在旁边扒着饭碗阴笑。
晚饭桌上百岁基本都会出现,他是即使要出去玩,也会先到家把工作穿的那身西服换掉,一般就顺便吃完晚饭再走了。
赶上葛萱在家,会挤对他:“你不是有饭局吗,还在家蹭?”
百岁顺嘴就说:“靠,外头那口东西能吃饱吗?”
这时葛棠就会像谈了恋爱一样甜蜜。
她其实是不太懂得为自己争取的女人,除了这些,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接近百岁。有时家里有她跟他两个人,他看电视,她在另一只沙发假寐看他。百岁赶她回房间睡,她不理,直等到江齐楚或者葛萱回来了,才无聊地走开。
全然不知这种行为,在百岁看来,她是为等见到某个人,才肯去睡觉。
葛棠不愿意错过与百岁单独相处的机会,想法单纯,可掩饰得极好,就连手机里他的照片,也设置在唐宣的来电显示里。因为唐宣电话来得多,她可以常常看到这张照片,很欢乐。
唐宣知道这事儿,拿她彻底没辙。
都说女人一恋爱就变笨,葛棠仍然像尾滑鱼,心眼儿细密如鳞,可惜尽使在歪处。
她对百岁的心思,除了唐宣,再没人能看透半点玄机。
唐宣都不知该哭该笑,或者该骂这小妮子阴险。
葛棠亲近他,无话不谈,却也就是这份儿亲近,把唐宣拒绝得死死。
别人乍看,都觉得他和葛棠才是一对。
葛棠有一回来店里,唐宣还没到。新来的小发型师不认识她,以为是排队的客人,坐一旁同她聊天,夸她戴的那颗发晶,“很漂亮。”
葛棠斜眼,“说它还是我啊?”
“它。”那孩子眼波儿横送,“但戴在你脖子上更漂亮。”
旁边有人慌慌张张道:“3号你真牛逼,唐主的女人也调戏。”
葛棠噗哧一声,也不知是笑尴尬的3号,还是笑人家给她那称呼。
唐宣正进门,瞅见这一幕,当时觉得自己特悲哀。
她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唐宣早早就明白,并不在意葛棠拿他掩人耳目。其实忍不住心疼她:“小棠,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要不就去跟他挑明了说吧。”
葛棠摇头,笑得很刁钻,“不说,他又不喜欢我。说了自讨没趣儿,还丢面子。”
明知人家不喜欢她,还去做那些,唐宣为之气结。是重要的,他不认为葛棠把心思花在商百岁那样的人身上,是值得的。
百岁以前曾陪葛萱来过店里。当时唐宣正巧有位朋友在,那朋友认得百岁,说这不是普通人家孩子,十多岁时惹下的祸就骇人听闻。他父亲姓商,名亮,但做事从不给人商量的余地。葛棠只是笑,“这么说,我们还是个名人呢。呵呵。”
这一笑风轻云淡,两个人却都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