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在雨中显得楚楚可怜的灰蝶显然让蹲在树后面的三个人都稍微惊讶了一会儿,也稍微打断了他们的计划。
北原和枫把这只小蝴蝶放在草叶下面,用叶子盖住它现在已经挡不了水的身体,有些心疼地碰了一下对方蜷缩的触角,没有尝试去触碰它身上为数不多的鳞片。
蝴蝶的鳞片是不可再生的,也就说明这只年轻的蝴蝶在未来必将与这种鳞片剥落的狼狈永远相伴,直到走完自己短暂的一生。
蕾切尔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明,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不出话,于是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手从旅行家的口袋里抽出来,很成熟似的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年轻的环境学家在野外见过太多太多类似的事情,所以已经逐渐学会了习惯,甚至已经可以安慰别的人了。
北原和枫愣了一下,接着迅速地收敛起脸上的表情,有点无奈地抬起头看着对方,得到了少女刻意回视的无辜眼神。
行吧。
旅行家有些好笑地想着,接着把西格玛捞到了自己的怀里。
西格玛也贴紧了北原和枫,那对浅灰色的眼睛有些同情和犹豫地看着这只好像飞都飞不起来的蝴蝶,小声地说道:“如果我们不管它的话,它很快就会死吧”
草丛固然可以让蝴蝶躲雨,但是里面同样也生活着肉食类的昆虫,对于它们来说,这只虚弱的蝴蝶就是送上门的食物。
“如果想要养一只蝴蝶的话,西格玛,那你可需要对它负责哦。”
北原和枫侧过头,很明显地看出了他潜藏的的心思,于是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要对你带回来的孩子负责。”
“嗯……”
西格玛发出一个含糊的声音,他也知道这一点,但还是用遗憾的眼神看了一眼这只蝴蝶,想要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他其实真的有点想要养这个小家伙,但是他知道,自己不知道怎么养蝴蝶,也没有办法对它负责。
他深吸一口气,把自己埋到北原和枫的肩膀处,不说话了。
[就算是活下来,对于它来说也很痛苦。]
蕾切尔抿了下唇,先是看了一眼站起身来的北原和枫,接着才在西格玛的手心写下了一句:[接下来交给自然就行。]
西格玛侧过头,看到这个似乎有点喜欢捉弄人的少女也望着他,目光里带着浅浅的安慰,在短暂地愣了一下后,朝着对方笑了起来。蕾切尔眨眨眼睛,定定地看了几秒,也跟着很内敛地露出一个笑。
蕾切尔平时笑起来的样子总是很浅很浅地勾起嘴角,中间的唇瓣是紧抿着的,就让人感觉她笑起来的模样很矜持与克制,像是这个女孩故意压抑住了自己嗓子里能够发出的所有声音。
按照常理来说,这种笑容看上去多少可能有点假,但那对眼睛笑起来总是那么弯,弯起来又那么好看,以至于让人完全不会觉得她的笑容有任何不真诚的成分。
北原和枫看了一眼这两个小家伙的互动,似乎在边上不动声色地翘了一下唇角,这才开口提醒道:“要来了。”
“嗯。”
蕾切尔用鼻子发出一截表示赞同的闷闷的声音,隔着湿润的雨水里看着不远处的河,那对在雨色下显得朦胧而又晶莹剔透的浅黄绿色眼睛倒映出深色的河水,然后微微眯起。
嘘。
她把手指放在唇边,微微侧过头,露出了一个这样的眼神。
可能是等了这么久都没有猎物从岸上来,有一条鳄鱼离开了自己的同伴,朝着他们这里缓缓地游动过来,扁平的脑袋在水面上时隐时现,那对凸起的眼睛打量着周围,身后的尾巴不经意间拍打了一下水面,又沉到了水面下。
“看水流波动。”
北
原和枫这个时候及时地向表情有些茫然的西格玛提醒了一句:“它没有潜入深水,身躯游动给水面带来的波动比一般鱼类大得多。”
“唔。”西格玛仔细看了一会儿,但很快水流的波动也越来越小,显然是这只鳄鱼逐渐沉到了比较深的地方,不过他也大概判断出了对方想要去的方向。
“它要去那片浅水沼泽我记得那里有几具死去的浣熊尸体。”
那里他们也去过,但是没停留太久的时间。毕竟那几具腐烂发臭还被寄生了不少虫卵与蛆虫的尸体光是放在那里就足够让人头皮发麻了。
不过北原和枫倒是觉得那里应该有不少鱼:很多鱼是不忌讳食用浮尸的,这对于它们来说就是一个天然的食堂。而且因为这个原因,那里聚集的应该都是大型食肉鱼类,否则也没有办法分一杯羹。
[沼泽那里的鳄鱼更多。]
蕾切尔很显然也知道那个地方,在手机上简单地码了一句话,里面的含义不言而喻:想要把这只鳄鱼捞走,估计得趁对方是在回去的路上才可以动手。
“那现在就可以在路上撒饵料了。而且现在的风向也不错。”
北原和枫沉吟了几秒,看着手表计算了一下鳄鱼的游动速度,又看了一眼另一边慢悠悠游来游去的几只鳄鱼,这么说道。
饵料他们之前就准备好了,而且在罐子里完全密封了起来,防止里面的血腥味散发出来吸引这些鳄鱼的注意力。
“那个,北原。”
西格玛拽了拽北原和枫的衣袖,突然小声地说道,目光有点不安地落在那条鳄鱼身上:“其实我们是不是可以直接捉我觉得我们之前商讨出来的那个,呃,钓鱼计划其实……”
“直接捉就没有钓鱼的意义了。”
北原和枫回过头看西格玛,用相当理直气壮的口吻回答道:“而且直接捉鳄鱼其实不太难,只要能够接受一条腿或者手彻底残废……”
西格玛:“”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啊北原!而且我们的方法和直接上去捉难道有很大区别吗
蕾切尔歪了下脑袋,显然对北原和枫的话很赞同。
然后她在附近地面上转了一圈,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十分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手套戴在手上,手指插入湿润的土地,摸到了什么东西那样顿了顿,表情有点古怪,接着就从里面拖出来一条棕红色的肥硕蠕动的生物。
大约二十厘米长,半透明的身体可以让人看到它内部黄黄绿绿的内脏,小手指粗细,一节一节的环状粗壮躯体正在少女的手中很有活力地蠕动着。
“唔”
蕾切尔小姐没有管边上西格玛露出来的惊恐表情,只是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提起来的大家伙,任由对方蠕动着缠住自己的手掌,然后把这个巨大的家伙重新塞了回去。
等到这一切结束后,她才开始有点不好意思地打字,告诉这两个人事件的原委:
[那个,我本来想要帮忙捉一点蚯蚓丢到饵料里的,但是刚刚捉出来的蚯蚓似乎是我记忆里很珍惜的动物,所以放回去了。]
“如果你不说那是蚯蚓。”
西格玛嘴角抽搐着后退一步,躲到北原和枫的身后,很诚恳地说道:“我会以为那是一条没有皮的蛇。”
因为它长得真的很像是一条蛇啊!
那么肥,那么长,谁会觉得这个能够缠在你手臂上好几个圈的玩意是蚯蚓啊——而且知道是蚯蚓之后恶心程度绝对会加倍的!
蕾切尔有点不好意思地挪开目光。
她又开始踮脚尖了,然后扑到北原和枫的怀里,开始软绵绵地发出哼哼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在撒娇还是在告状。
她虽然说不出语言,但是发出各
种各样表示心情的短促音节还是没有问题的。
北原和枫对此只是笑了笑,任由小姑娘心满意足地抱了一会儿,顺便把内心显然受到了很大刺激的西格玛拽到了身边,将装着饵料的罐头递给了蕾切尔,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这次的饵料里面装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别让西格玛继续受刺激了吧。
蕾切尔敲敲罐头,意会地点了下头,然后脸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松开手对西格玛挥了挥手,然后步伐轻快地跑到了河边。
鳄鱼对血腥味很敏感。
她吸了一口气,把罐头拧开,浓重的腥臭味席卷而来,熟悉的味道让她就算不看也可以知道这里面是大量被剁碎的生肉和内脏,可能还有脑浆与虫卵之类的玩意。
但她也没有丝毫的犹豫,打开的那一刹那就往河边丢了过去,鲜红的鲜血和五颜六色的不知名物体泼洒在河面上,几乎没过多久,下面就爆发出了巨大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