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按了按口袋,似乎想要从里面找出一支烟,但发现里面空荡荡的后遗憾地收回了手,用严肃的表情看向北原和枫。
北原和枫在这个问题面前沉默了两秒,然后试探性地开口道:“……要么死,要么诏安”
“哈。”
侦探眨眨眼睛,接着微笑起来,声音柔和地说道:“别把美国人想得那么善良,北原。”
“更何况,当年的他们,给这个世界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两个永远没有办法法律、道德与感情被驯服的疯子,为了反抗而反抗的绝对叛逆者。那群人不会敢赌的,没有人能拦住他们拿走一件东西,这也说明他们也没有办法阻止对方拿走自己的命。”
“砰。”
沙哑而又柔软的嗓音响起,就像是唱了一个夜晚的夜莺,就这样带着温柔和倦怠的调子,轻轻地念出了一个轻盈的拟声词。
鲜血溅落在她的身上,像是火焰覆盖洁白如雪的荼蘼花,灿烂而又妩媚动人地继续释放着不朽的光华,灿烂艳丽到让人昏眩,让人只感觉无法容纳那样庞大而溢出的“美”。
“啊,放心,你还没死呢。请允许我稍微走一会儿神。”
声音的主人语气柔和地说道,然后抬起水色的眼眸,注视着墙壁的墙角,很安静而又缓慢地呼出一口气,嘴角挂起微笑。
让热内看着身下被自己踩着手腕的男人,手指玩弄着到手的枪支,手套保证了他不会因为这个动作留下任何的指纹。
只需要一枪,对方的生命就会结束,而自己就可以和以前那样,把对方的尸体转移走,没有草酸和碘化钾,那么用厕所里面的肥皂水也可以清洗掉本来就不大的流血量并且让试剂失效。血腥味可以用尼克酸处理……唔。
好麻烦,要不还是自首吧。
让热内想了想今晚歌剧院里的人流量,有些无聊和嫌弃地“切”了一声,最后决定用异能制造的幻觉把路过这里的人五感屏蔽掉,要是再发现什么再多加一具尸体也不是不行。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倒是愉快了不少,甚至蹲下来很好奇地问道:“你贩毒被抓过吗”
“嗬嗬……”对方惊恐地睁大眼睛,发出艰难的支离破碎的声音。
“判四年啊。”她很温柔地说道,“没关系,我当年干这行被抓,也是判四年哦。”
她说谎了,其实她比对方的时间还要短,但是她总觉得如果告诉对方的话,他很可能会感到心态失衡,于是给出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嗬嗬……”
“乖,乖孩子,别吵。”
她温柔地坐在边上,甚至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低下身子去看他,声音柔软如情人之间的呢喃,但那对水色的眼睛里却是一种近乎天真的无辜与深情:
“其实我不想杀你的,但是谁叫你把枪不小心忘在了我手里你知道吗,我拿着一把枪的时候——装满子弹的枪的时候,总是想要拿他干点什么。就像是你们硬的时候总想要找男的或者女的解决一样,这是相似的道理
。”
“所以我开枪了。”
神女轻声说道。
她的眼睛因为单纯的喜悦而闪闪发亮,嘴角浮现出明媚的笑容,微红的脸颊让她看上去好像从神坛上走了下来,那么真实而又妩媚动人,足以捕获许多人的心。
人们总是乐于看到神圣被拉下神坛,好像只要天堂不再完美,出现了崩塌,这样就可以看到和他们无关的上帝的花园。
“微笑吧,嗯,高兴一点。我可能很快还要去陪你呢,亲爱的。”
在自顾自的高兴结束后,她朝表情几乎扭曲的男人很俏皮地笑了一下,跪下身子,温柔地擦去对方的眼泪,然后手指包裹着沾着血的手套,力道柔和地按压上对方的唇,进而指尖熟练地压迫对方的舌头,没有管对方喉咙处血肉模糊的模样,甚至让热内的眼睛还是弯着的,水色的眸子烟波婉转,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小孩子好奇地撕扯蝴蝶的翅膀——出于某种同样的罪孽和天真。
“让。”
一个声音响起,让热内的动作微微一顿。
然后她继续专心地侍弄着这个快要死去的男人,没有回过头,只是用一种轻快而笃定的口吻说道:“你闻到我身上的味道了,威廉。”
“我觉得你现在还是叫我亨利比较好。”
欧亨利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他的确闻到了味道,所以才会带着自己的女儿急匆匆地会剧场交给北原和枫后又跑回来。
或者说这种味道他几乎熟悉到了骨子里:各种各样花的甜美,冷香一般腐朽的味道,淤积在阴暗里发酵的精华,属于霉菌的气味——更简单地说,他闻到的是让热内的味道。
是的,虽然他一点也不爱对方,但他的确熟悉自己的搭档,熟悉到仿佛他们中间从来没有分别将近十年的距离。
让热内没有说话,他只是微笑,然后眯起眼睛,轻声询问道:“威廉,你在等什么呢”
“杀人理由。”
已经成为警察的大盗有一瞬间想要颓丧地闭上眼睛认输,但他没有,他看着面前的死人,用自己平生最冷静的语气一字一顿地开口。
“啊——看在是威廉的份子上:因为我摸到枪了,所以想要开枪。”
让热内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展露出曼妙的身体曲线,用一种轻慢且带着笑意的态度慢吞吞地说道:“亲爱的。你该不会是在想怎么为我寻找一个善良的理由,比如说正当防卫什么的来给我开脱吧天哪,这可一点也不警察。”
“我就是一个不在乎别人性命的人,我无所谓杀不杀人,我无所谓法律,我无所谓道德。不管谁在我面前,我都照睡不误,当然,杀人其实也一样。”
她这么说,然后像是小姑娘一样走过来,步伐轻盈得就像是跳舞,她口中甚至还伴着舞步轻盈地哼起一段小曲,最后像是一片落叶一样旋转着来到欧亨利的面前。
她凑近他的脸颊,很美丽地微笑着,他们两个人的距离很近,但是没有一个人退开。
他们都知道,这是一场没有声音的博弈。
“就算善良千百倍,也没有办法洗去我身上的罪孽。你知道的,威廉,你再清楚不过了。但是你竟然问我理由——哇哦,理由。”
她轻佻地笑了一声,手指捧住对方的脸,但是没有吻上去,只是骄傲地抬着头,好像神女在宣布自己的胜利与审判。
“其实是你在为自己找理由,只不过想要我说出口。不过没关系,我能接受。”
“因为我爱你,这么爱你。”
“你想让我为你隐瞒。”欧亨利抬起眸,毫不客气地戳穿了她背后的目的,表情甚至有点讽刺,“否则你绝对会毫不留情地把我的身份曝光出去。”
“这
样我们至少能死在一块儿啊。”让热内用甜美的声音回答道,眼眸很愉快地弯了起来,伸手抱住面前的巡警,像是以前那样软软地撒起娇来,“威廉,威廉——用你的异能,怎么样。”
“再做一回我的共犯吧,再当一次我的同谋吧,亲爱的。为了你的妻子和女儿,为了你的生活,只是处理罪证而已,纽约的警察经常干这种事情,你猜你一定也知道。”
欧亨利磨了磨牙,然后开口道:“之前纽约那么多起尸体疑似被异能转移的案件……”
“是我干的哦。”
神女无辜地眨眨眼睛,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起来,声调软软的:“说实在的,他们实在是有点没劲。”
“你的异能,我只记得可以短暂修改别人的潜意识和扭曲五感吧转移调换某个存在的位置是我的异能才对。”
欧亨利皱了下眉,开口道。
“嗯哼”
让热内用手指挽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像是一只狐狸一样狡黠地笑了起来,手指比出枪的姿势,指向自己的太阳穴:
“你知道的吧,异能和精神有关。所以呢,我就尝试着欺骗了一下我的潜意识……效果非常好哦!只要把自己从思维上变成另一个人,就可以用别人的异能。不过到现在,我这么了解的人好像只有威廉你呢。”
完完全全地复刻另一个人的思维。
欧亨利愣了一下,倒也不是因为惊讶于对方对自己的了解,也不是惊讶于异能可以被别人借用,而是……
“你不知道你的异能要改变别人的潜意识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吗”
这位纽约的警察看上去很想骂人,伸手抓住让热内的手腕,深吸了一口气才把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你给我去医院!就算是黑诊所也得去!动不动就用这种能力,真的不怕死”
这种透支生命放大效果的异能,如果被对方继续这么随便地乱用的话……
“可这样的时候,感觉威廉还在啊。”
让热内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那对眼神朦胧而又没有焦点地落在前面,声音像是一阵支离破碎的风:“我怕只有我一个。”
欧亨利用力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
他转过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穿着一身雪白丝绸长裙的男子,对方的身上溅落着大片大片的鲜血,但却还是在明亮清澈地微笑着,与刚刚好像风一吹就散的声音截然不同。
她惊艳的面孔足够模糊别人对她性别所有的印象。
神女。
他突然想到了在巴黎的时候,那些人用来称呼她的代称。
“你还是想着包庇我。威廉,所以你永远也做不了真正的好人,成为不了所谓的正义,你永远自私得就像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
她微笑着说:“真让人高兴,威廉。”
——我亲爱的共犯,我的同谋。
那天的纽约在下这一年的第二场雪。
下得很大,下到了第二天。
当北原和枫第二天捧着花去找那位男妓的时候,对方正倚靠在窗户边上看雪,姿态和平时别无二致,一般无二的绮丽,身边的花朵蔓延和盛开到宇宙的尽头。
“今天是桔梗吗”她点燃了一支烟,在烟雾环绕里微笑着回头,懒洋洋地这么询问。
“洋桔梗。”旅行家把有着紫色轮廓的纯白花朵放在对方的床上,用温和的声音回答,然后朝对方所注视的方向看过去,看到落着雪的窗户折射出一角的天空,还有燃烧的火红。
那是她。
她身后的荼蘼花开得灼灼艳艳,蒸腾在苍白到仿佛失去颜色的纽约里,几乎是一片纯然的绯红,像是一场永远也不熄灭的、以道德和法律作为薪柴熊
熊燃烧的大火。危险又绮丽。
像是想说明这春末最后的花还依旧活着,而且注定开到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