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和枫其实不太喜欢太阳,但是埃及是个例外。
他在非洲的沙漠里面学会了和风的语言——这种语言往往只有心才能教给人类,这总让北原和枫感觉自己默不作声的心正在看着自己——风乐意为他刮起沙子,把太阳光稍微消减一点。
而且这里的太阳热得往往干干脆脆,给人一种把五脏六腑都拖出来在阳光下暴晒的错觉,从四肢百骸里涌起滚烫的意味。
北原和枫眯了眯眼睛,很小心地咬了一口纳吉布买来的库纳法,感觉整个人好像都要在日光下燃烧起来,但是也没有挪动位置,还是在狮身人面像边上吃着点心。
——库纳法是埃及特色的甜点。很甜,很有埃及人嗜甜的风范。
只需要咬一口,就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种点心内部丰富的口感:馥郁浓香的奶酪,甘甜可口的糖浆,还有入口酥脆的糖丝,伴随着面粉的淳厚味道一起在口腔炸开。
“有点像是芒果夹心的太妃糖。”
北原和枫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同时橘金色的眼睛有些惬意地眯起,享受着那种醇香缠绵而且酸甜得当的味道。
他认识的很多朋友都喜欢甜点,或许缘于甜味天生对于生物就有的一种吸引,从蚂蚁那样的昆虫到高等智慧的人类,大多数都嗜甜。
就像是蜂蜜明明不是熊的生活必需品,但这种生物还要顶着被叮咬的危险去啃蜂巢一样。
不过说到甜点……
旅行家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把剩下的半个吃掉,拿起被晒得滚烫的杯子喝了点水,打算打包几个塞给远在德国的歌德。
相信这种甜点的含糖量绝对会让那只没有甜品就要嘤嘤嘤的灰狐狸感到很满意。
“北原,味道怎么样”
纳吉布嘴里咬着一个鸟巢状的库纳法,眼睛微微眯起,含含糊糊地说道,声音里的骄傲浓郁得就像是要溢出来:“当然啦,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会很喜欢!北原这么可爱的人一定会喜欢吃这种甜点的!”
他停下自己在边上用黄沙堆出一个小斯芬克斯像的动作,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大人,弯着眼睛微微偏过自己的脑袋,声音清亮:“甜品可是能够拯救世界的东西哦,北原。”
“因为糖是和爱相关的,是最接近于爱的感觉,所以它和世间的一切美好都有关联。”
纳吉布把甜点咽下去,笑起来的样子有一种理直气壮的纯粹与稚气,深褐色的眼睛里面有着黄沙的倒影,用干干净净的声音说道:“而美好是可以拯救世界的,对不对,北原”
美好是可以拯救世界的。
北原和枫笑了笑,重新拿出一块甜点,咬了一口——它在埃及的名字叫做贝斯布萨,有点像是被压成了两三厘米厚的蛋糕,里面浓稠的蜜汁仿佛要滴下来。
真的很甜。
“是啊,世界就是这么被甜点拯救的。”
他眨了下眼睛,笑着这么说。
连着两天乘坐飞机多少是有点累的,但是对于早就习惯奔波的旅行家和似乎永远都可以活泼快乐下去的少年来说,这并不能打消他们出去到处跑跑的念头。
旅行家抬起头,看向蓝天下巍然屹立的埃及金字塔,眸子里落着太阳在残缺石块上折射出的雪白闪光。
这是胡夫金字塔,开罗附近的吉萨金字塔群中毫无疑问最著名的那一个。
接近四十楼的高度和五万两千多平方米的占地面积让它毫无疑问地成为了世界上单体面积最大的建筑——这还是在它因为时光剥落了不少石块的情况下。
四周有许多人群来来去去,对着这个壮观的金字塔发出赞叹的声音,还有不少人架起了单反打算拍照。
北原和枫打量着这座建筑
,突然就想到了那个要来金字塔边上寻找宝藏,但是被人揍了一顿后才发现宝藏原来就在最初的地方的男孩。
似乎是毫无意义的,但是他这一路走来的过程就是在履行自己的天命:他知道了世界和宇宙的语言,有了自己的爱人,学会了怎么变成来去世界的风……
当然,最重要的可能还是见到了金字塔。
“我就和你说过吧,金字塔绝对不是一个人在院子里就能够用石头搭出来的建筑。”
北原和枫轻声地说了一句,眼底流露出分明的笑意:“很美,不是吗”
风歪了歪脑袋,也陪着他一起笑,用尾巴扫过旅行家的脸颊,最后钻到对方的围巾里,让围巾的尾端在空气里飘了起来。
它们把旅行家的话带给了那个孩子,然后很快就有了回应。
“是很美呀,北原。我第一次看到金字塔的时候都哭出了声:这种建筑实在是太美丽,太庄严了,我的心都忍不住和我一起落泪。”
属于男孩的声音被风带来,随后是他轻快的笑,在旅行家的额头落下了作为朋友的轻飘飘一吻,带着西班牙海岸的海风湿气。
他在感谢北原和枫和他分别时,那个让他鼓起勇气跑向金字塔的拥抱。
北原和枫仰起脸,对着风笑了一下,手指按住自己的额头,橘金色的眼眸是无奈的,但也有着柔软的纵容。
纳吉布正在努力地往沙子上泼水,试图让这些分散的沙子粘起来凝固,好不至于在他堆狮身人面像的时候突然散架,身上的银饰叮里咣当地在风中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越的声响。
有好几个游客看着他玩沙子,都是一脸惊叹的表情,他自己也有点骄傲,也不顾这些沙子在太阳底下晒得滚烫,很仔细地塑造着形状。
到了最后,他还主动把自己的巧克力馅的库纳法分给了这些游客,连比划带说地告诉他们这些不花钱,是自己送的。
为了让他们相信这是正常食物,他还自己吃了一个,脸颊鼓鼓囊囊的,就像是一个幸福咀嚼着口腔内食物的仓鼠。
北原和枫撑着下巴看着对方的斯芬克斯,突然想到了自己高中时期曾经下过的一场雪。
那是一个很寒冷的冬天早晨。
他一边刷牙,一边拉开窗帘,入目是一个雪白的操场,满眼的纯白色蔓延,一直到视野的中心,才勉强发现那里还藏了一个不知道是谁搭建起来的斯芬克斯雪雕。
纯白色的,很安宁地趴伏着,眸子和面容上好像有着一只沉静的智慧,和炎热的沙漠中卧着的狮身人面像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
“喵呜。”
一只猫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在离旅行家大概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后就直接跳到了画架边上。
——北原和枫的身边放着一副他只画了一半的画,只是勾勒出了天空和金字塔的底色,还没有增添上更为丰富的细节变化,几乎是在理直气壮地偷懒。
不过也没有人在意就是了。
“咪,咪咪!”猫看着画,歪头甩了下尾巴,用力拿尾巴拍了拍画纸,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蓝色的眼睛看向旅行家。
怎么只画了一半是不是你在偷懒啊喵喵喵喵!
“对啊,我就是在偷懒。”北原和枫也注意到了这只白猫,对它笑了笑,目光看向自己的画,语气听上去很洒脱,“人本来就是会偷懒的动物啊,我现在就想发发呆。”
咪
猫睁大了眼睛,有点不明白这个人类为什么会这么理直气壮,于是干脆一蹬腿跳到对方的肩上,又伸爪子生气地抓抓对方的头发。
你这是对艺术的不尊重——!
“唔所以说我不是艺术家啊,我就是一个偶尔画画的旅
行的。”
北原和枫无辜地眨了下眼睛,似乎知道了猫咪想要表达的意思,开口说道。
猫生气地哼了一声。
然后就被北原和枫笑着抱到自己的怀里,用脸颊蹭了蹭后埋着狠吸了一口,吓得尾巴毛都炸了开来,眼睛圆溜溜地看着对方,但是爪子上的指甲还是没有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