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眼里,英雄有拯救别人的责任,所以当他后来抛弃你逃跑时,你觉得他打破了你心目中的英雄形象,你认识到他不是个英雄,也只是个贪生怕死的普通人。”
“从道德上来讲,他做的没有问题,怕死是人类的本能,在极端环境下保自己,是任何一个人都会做的决定。”
“可你有比道德更高的东西,那就是对英雄主义的期许,从法理和道德上来讲,他没有背叛你,但却使你对英雄的期待落空,你的情感受到了伤害。”
斯塔克觉得席勒完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所思所想,可正因如此,他才觉得心理医生恐怖,他抿了抿嘴,本能的摆出了防御姿态,没有对席勒的言论作出任何评价。
“但这并不是你第一次对于英雄的期许落空,通常,人会第一次把一个远高于世俗道德境界的超人形象投射在自己的双亲身上,认为他们是无所不能的英雄。”
“可伴随着成长,这种期待总会落空,只是程度不同,有些人只是认识到父母其实也是操劳的普通人,某些与法理不合的小市民的智慧只是他们活下去的必要技巧,然后逐渐接受并学习着一切,成为下一代的普通人。”
“可如果前后反差太大,期待落空的太多,人们也会形成相应的创伤应激障碍。”
“这种创伤应激障碍的表现就是,他们不再认为这个世上有英雄,认为绝大多数人都如那个让他们期待落空的人一样是个伪君子,从而对人性和社会彻底失望。”
“可如果他们还有一丝希望尚存,就总会想找到一个真正的英雄来证明自己不是被欺骗的傻瓜,只是错付于人,由此,一种英雄情结便诞生了。”
“拥有这种情结的人热衷于造神,将自己心中对于英雄的幻想投射在他人身上,并不可避免的在看到对方不够英雄的一面的时候,感觉到无与伦比的失落,甚至会发展成为怨恨。”
“不是怨恨对方不够英雄,本质上是怨恨对方又一次让自己的希望落空了。”
“够了。”
斯塔克站了起来,把手里的烟头扔进篝火里,缓缓挪动着脚步说:“我累了,我要睡了。”
席勒看着他的背影说:“投射在雇佣兵身上的英雄期许落空了,你就又把同样的期许投射在我身上。”
斯塔克的脚步停顿住了。
“或许你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在我们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你在不断的强调我的行为拯救了你,我在对你无私付出,我像个英雄一样强大、友好又无微不至。”
“而在我每次指出这只是你的幻想而不是事实的时候,你都在显而易见的逃避话题,你不想谈利益得失,只想讲情结和主义。”
“一个具有英雄主义情怀的空想家、一个为了英雄幻想宁愿当个孩子或因从未走出过少年时代而从未停止过幻想的人,这就是你,托尼·斯塔克。”
斯塔克坐到了急救床边,他能感觉到自己眼眶的湿润,他看到席勒跪坐在篝火旁,身体挺得很直,看他的眼神很平静。
席勒的脸依旧一半在光明当中,一半在黑暗当中,但这一次却更像是同情心和同理心的融汇,用理性分析感情,用感情影响理性。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一种理性的魅力,这很好的安抚了他某些激烈翻腾的情绪。
于是斯塔克没有倒头就睡,他坐在床边,有些疲倦的盯着席勒问:“那么,我的好医生,你觉得这种病应该怎么治?”
“这不是病,你可以理解为一种惯性思维。”席勒摆弄着手里已经被锤得面目非的金属徽章铁片,说:“在一个人没做出背叛或伤害你的举动之前,你便心意的相信他是个英雄,而你发现他不是之后,这最先伤害到的就是你的感情。”
“这其实是一种逃避型的思维方式,给一个人一个定义和框架,认为他就是这样的,然后忽略一切古怪的地方,按照同一个模式与他相处,将所有东西寄托在他确实是个英雄的可能性上。”
“你不能逃避,托尼。”席勒抬起头看向斯塔克说:“不要继续在少年时代的失意中打转,去看清人格退行带来的英雄幻想背后,你要的究竟是什么。”
斯塔克曾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他要的究竟是什么?拯救,还是被拯救?
或者说,是等待英雄,还是成为英雄?
斯塔克看向席勒,在他的眼睛当中看到了温润闪烁的水光,那让他的灰色眸子看起来像是天河流淌而下的银砂。
这让斯塔克想起,他幼时独自一人站在卧室的门前,等着他人生当中的第一个大英雄回来的每一个晚上。
但从那以后他再未等到过,陪伴着他的就只有如此一般温和又寂寞的月色。
在这一夜梦中,斯塔克又听到了儿时自己的心声。
“要成为一个和爸爸一样的大英雄。”
“可爸爸不再是大英雄了。”
恍然间,斯塔克看到幼年的自己的目光穿过无穷岁月与他对视,他听到自己说:
“那就去做新的大英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