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勒就好像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一样,他微微转头看了一下花园正中央的那棵大树,自顾自的笑了笑说:“你很幸运,你不会想知道那棵树上挂过多少人的。”
他说的是真的!塔利亚又在心中咆哮,因为她听不出一丝谎言的意味,同时又在心里嘲讽的想,只有树上吗?她敢打赌,这片花园的土地下面埋了最少二十个人的尸骨。
这就是被怒火冲昏头脑的后果,塔利亚又在心里把布鲁斯骂了一万遍,但她也知道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如果她先是未经允许的冲进来,而后又不顾庄园主人的邀请转身离开,那么即使席勒是一个普通哥谭人,她在几分钟之后被挂在树上的可能性也不是零,而现在的席勒不仅不是一个普通哥谭人,甚至可能都不是席勒。
塔利亚一边迈步往门的方向走去,一边在愤怒和慌乱的思维乱流中思考,他不是席勒,那个出现在联邦调查局接受渎职调查的心理学教授不是这样的,他没有如此……完美。
塔利亚只能用这样一个词来形容现在的席勒,但这并不是一个褒义词,更像是一种恐怖的符号,面前的这个人像是人,但他不是——他太过完美了。
他的外貌衣着、神态表情、言行举止都在强调他是个完美之人,重点在于他是人,但人不会强调自己是人,会精心的为自己织出一张人皮的只有怪物。
塔利亚的鞋尖还是碰到了庄园的门槛,轻微的“嗒”的一声却好像把她吓得不轻,塔利亚不着痕迹地瑟缩了一下。
席勒贴着向外打开的门站着,留出的门缝空间刚好够塔利亚经过,但现在塔利亚面临着一个难题——如果她抬头挺胸的走进去,肩膀必然擦过席勒的胸口,而如果不想和这个男人有肢体接触,她得收回手臂,把肩膀向内扣,以一种收缩的姿态从门缝里钻进去。
塔利亚从来没有为与任何一个异性进行肢体接触而感觉到苦恼,不,那不是苦恼,更像是恐惧,类似于用手去摸带有腐蚀性的液体,塔利亚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拒绝。
收回胳膊抱在身前,略微收缩一下胸膛从门缝当中穿过去,这种姿态倒也并不算是不优雅,可塔利亚就是隐隐约约的觉得席勒好像在逼迫她这么做,他只给了她这一个选择。
这有什么意义?塔利亚暂时还没想明白。
沉浸于思考的塔利亚,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在原地傻站了很久。
她的右脚已经落地,鞋尖抵着门槛,左脚脚后跟刚刚抬起,整个人处在一种交换重心的状态里,于是非常不意外的是,席勒伸手搀扶了一下她的左侧手臂,并略微施力带她跨出了最后一步,两人一同站进办公室中。
塔利亚回过神来的时候,门已经被关上了,她感觉自己仅剩的氧气随着关闭的房门消逝殆尽,身体进入了囚牢,灵魂留在了门外。
房间中的温度比塔利亚想象的更低,她敏锐的感觉到气流在某一处进行交换,这个房间当中开了空调,那刚刚在潮湿的花园当中沾上的水汽,没过多一会就变成了舒适的干燥。
塔利亚缓过一口气来,她看到席勒背对她往落地窗旁的沙发走去,然后来到了一侧的单人沙发旁,将沙发拉开并看着塔利亚。
这是个再明显不过的社交暗示,塔利亚知道自己没有半点可能读不懂,她对席勒会把她设想为那种不懂任何礼仪的傻姑娘没报半点希望,而直觉在告诉她,失礼的装傻的唯一后果就是成为羽蛇神餐桌上的活祭品。
塔利亚走过去了,来到沙发与茶几的空隙当中,伸手向前拢了一下下半身的长裙,端坐在了沙发上。
而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当她抱着胳膊含着胸从并不宽敞的门缝当中钻进来的时候,这个姿势就一直固定在她的身上,哪怕现在她已经坐在了柔软舒适的沙发上,肩膀也一直没有打开,连带着整个胸膛都向内收缩。
这种姿势可就称不上是优雅了,各色名流的宴会上,大家都会舒展的挺起胸膛、伸长脖子,像是在湖面游曳的天鹅,除了因为这能更好的展现他们的面庞和颈部的饰品之外,也在向其他人传达“我很自信,底气十足”的社交信号。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人们在疲惫时,更倾向于放松肩部和颈部的肌肉让整个人垮下来,这是身体基于自我保护呈现出的一种放松姿态,而当人们不自信或想要逃避时,肢体语言会本能的模仿这种姿态,低头含胸,双手抱在身前。
心理活动会塑造身体姿态,而反过来,改变身体姿态也有可能会影响心理和情绪,人们尽情的舒展肢体的时候,情绪也会跟着放松,但若是长时间保持蜷缩姿态,暴躁、紧张、焦虑等情绪也会随之而来。
这是心理学应用方式的一种,即通过环境塑造姿态,再用姿态影响心理。
通常的使用方式是制造放松舒适的环境,使人们放下心防接受心理治疗。
但若反过来,也可以通过制造令人不适的狭小空间,迫使人们蜷缩肢体,在他们毫无所觉的情况下,为他们制造焦虑情绪,通过让他们肢体受限,使他们感觉到暴躁、紧张、回避。
更重要的是,当对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种焦虑情绪来自何处的时候,他们会逐渐失去对自己情绪管理能力的自信,进而产生意识知觉上的茫然,变得更易受引导和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