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爽,路边的麦田已经渐渐变成金黄色,收割的季节就要到了。不过和往年不同,临近收割,农民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喜悦,反倒满是忧愁和愤怒。
在农田的一角,几个农夫聚拢在一起闲聊着。
“各地的收购价全都差不多,最高的也只不过是去年的三分之二,最低的只有一半。”
“大不了我们不卖,留着自己吃,这总行吧?”
“开什么玩笑,这么多粮食怎么吃得完?就算酿酒或者喂猪也不可能啊!”
“难道就这样便宜那些城里人?他们的日子艰难,我们难道就好过?为什么就单单农产品降价,耕地用的马,还有锄头、犁耙之类的却一点都没降?说什么铁涨价,为什么他们不限制铁的价格?”
几个农夫越说越激动。
正说话间,一辆轻便马车由远而近,驾车的是一个农夫,这个人看上去三十多岁,皮肤黝黑,满脸风霜,他丝毫没有停下马车的意思,远远地喊道:“快点收割,大家趁早收割,然后送到德文尼和塔伦去卖!”
几个闲聊的农夫感到奇怪,其中一个人连忙喊道:“德文尼离这里可不近,塔伦就更远,这一路上的运费就不得了,能赚多少?”
驾车的人稍微放慢一点速度,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道:“那两个地方有补贴,出售的价格加上补贴,和年初时的物价差不多,比就近贱卖要占便宜得多,而且在塔伦还可以用各种票证换取廉价的商品。”
说完这些话,马车上的农夫驾着车往前赶,显然急着回家收割粮食。
几个闲聊的农夫听到这番话,立刻坐不住,纷纷往家里跑,他们当然明白这话的意思。
确实要趁早收割,这样才能最先赶到那两座城市,先到的人肯定占便宜,去得太晚,说不定人家就不收,没有哪座城市会无限制地收购粮食。
“那个赶车的人是谁?好像不是我们村的,我肯定没见过他。”一个比较细心的农夫一边跑,一边自言自语道。
同样的一幕也在其他地方上演,不只南方,连中部的一些地方都得到消息,传递消息的全都是一个赶着马车的农夫,不过样子各不相同,年纪也不一样——这些人当然都是汉德手底下的探子,他们的使命就是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
收割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从收割到脱粒,前前后后需要半个月左右。
半个月后,通往德文尼和塔伦的大道上再一次被长长的车龙堵塞,场面和当初各地贵族南下几乎没什么两样,不过这一次没什么人抢劫,虽然粮食是好东西,但是抢了也没用,一车粮食值不了几个钱,还得找地方堆放,最后还要找下家出手,花的精力不小,收获却远不如随便闯进一户人家大抢一番——不得不承认,汉德的能力不错。<!--PAGE 1-->
方圆三百公里内,所有粮食都在运往德文尼和塔伦,其他地方根本没人卖粮。
这毫无疑问引起轩然大波,一开始,各座城市的人并不在意,但是很快他们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没人卖粮,所谓的限价法令根本就是一纸废文,到时候倒霉的绝对是他们这些官员。
如果换成以前,所谓倒霉顶多就是丢掉屁股底下的官位,现在就不同,经历之前的暴乱,所有的人都如同一捧干柴,只要有一个火源,立刻就会变成熊熊燃烧的大火。
只要一想到之前那些贵族的遭遇,想到那些被绞死后挂在门口的可怜家伙,想到连佣人和护卫都被杀得一人不留的情景,那些官员感到害怕了,于是一座座城市紧急颁布强行征购粮食的法令。
为了不让粮食南下,官员们在大道上设置路障,不但拦截本地车队,同时也拦截过路的车队,然后强行用非常低廉的价格收购那些粮食。
这下子各座城市的居民高兴了,却惹怒了农民,之前的限价法令就已经让农民们怒不可遏,只不过那时候他们还抱着一丝幻想——或许有些城市不限制价格,这才没闹起来。
现在农民们终于忍不住,愤怒达到极点,最终爆发出来,整个南方再一次乱了。
这一次不再是针对贵族和有钱人的迫害,而是城里人和农民之间的纷争,告警的消息如同雪片般,纷纷地飞往马内。
仍旧是那座大厅里,仍旧是那群人,此刻他们的脸上又增添几分焦虑和忧愁。
“不得不承认,是我低估那个小子。”乔治·雅克有气无力地说道。
乔治·雅克已经预见到会有麻烦,却没有想到麻烦会这么大,之前他只想到各座城市的官员们会急得跳脚,却没想到他们会狗急跳墙,强行征购粮食,这根本就是想要引发内战的节奏。
“是啊,这小子不只为了收买那些农民,他真正的目的是让其他地方的农民们和城里人对立起来,他要成为农民的代言者。”一个杜瓦利派的成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有这么夸张吗?我觉得他顶多就是想制造混乱,那些农夫能做什么?他们有枪吗?”另外一个杜瓦利派的成员争辩道。
此人不说这话还好,说了之后,乔治·雅克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喃喃地念叨道:“枪,是枪,原来是枪。”
“你怎么了?没事吧?”列昂纳多连忙问道。
乔治·雅克的额头上全都是汗,神色慌张地说道:“我不只低估了索德·拉佩,还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索德·拉佩早在去年这个时候就开始筹建兵工厂,宾尼步枪其实就是他提出的,之后他又改进完善,才有了南方式宾尼步枪。回到塔伦后,他一直在扩建工厂,击败南方舰队后他什么都没要,只要了南方舰队附属的工厂里的工人和技师。他的兵工厂规模之大,在全世界恐怕都数一数二。”
“他手底下有多少工人?产量有多大?”列昂纳多连忙问道。
“工人的数量不少于三万人,技师有六千多名,不过这只是没搬迁前的消息,搬迁后情报来源就断了。不过据我所知,他一直在招收工人,而且大量南下的人也替他带去不少技师和设计师,现在肯定只多不少。”
乔治·雅克对于第二个问题有些不太好开口,不过犹豫片刻,他还是说道:“他的兵工厂曾经有过月产三万把火枪、两千门火炮的纪录,就是国民会议召开前的那个月,之后产量虽然没有这么大,但是月产一万把火枪应该没问题……搬迁之后恐怕更多。”
在场的人全都面色如土。
“这怎么可能?”
“太恐怖了,难道他安排几千人同时打造枪管?”
“国民会议结束到现在已经有三个月,那么他的手里岂不是有近六万把步枪?”
“他至少能够拿出两万把步枪给那些农夫。”
“像这种类型的争斗,大师以上的人物一般不会介入,如此一来,人多势众又有足够武器的一方肯定能获胜。”
“用补贴来制造混乱,顺便拉拢那些农民,用武器来绑住农民们,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大家稍微一分析,立刻明白拉佩的意图。
很多人顿时慌了,特别是坐在上首位置的主席列昂纳多,他满脸焦虑地问道:“我们能够凑出多少枪支?”
没人回答,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好半天后,还是乔治·雅克第一个开口,他一脸颓废地摇头叹道:“来不及了,现在这个时候谁肯把枪支交出来?”
此刻,连军队的士兵都把配发给他们的火枪看作是自己的财产,想要从他们手里收缴枪支根本不可能。
军需仓库里也已经没有闲置的火枪,国民会议召开的时候,整个马内一片混乱,各个党派首先攻击的就是军需仓库,里面的火枪和弹药全都被搬空,反倒是火炮留了不少,现在这些火枪全都流散在民间。而民间的枪支想要收缴就更难,谁都知道枪支是保命的本钱,再加上之前已经历过换枪事件,约瑟夫这个白痴不但把宾尼派的信用彻底丢尽,也让民众对这类事异常警戒。
“如果我们花钱买呢?”列昂纳多问道。
“谁肯卖?少量或许还行,量大就绝对不可能。”乔治·雅克仍旧摇头。
“从国外购买。”列昂纳多快要跳脚。
乔治·雅克沉默不语,他很清楚,周边各国对他们始终都是敌视的态度,没有出兵干涉,是因为各国还没协调完毕,想从国外那里买枪,根本就是做梦。
“不管怎么样,先试试看再说,我会尽快拨一笔款项下来购买枪支。”列昂纳多现在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但愿能行。”乔治·雅克嘟囔一声,反正他绝对不看好。
在要塞岛上,拉佩和他的手下同样也在开会,这边的气氛就要轻松多了。
“现在总算可以动手!”拉佩站在最前面满心欣喜地喊道。
从马内回来,一路上拉佩都遭遇沿途各座城市的围追堵截,这几个月来,周边的这些城市更对塔伦隐隐约约形成合围,他一直在忍耐,忍耐到现在始终没有反击,为的就是积累力量,现在力量已经足够。
“我们早就应该动手,这段日子可把我憋坏了。”
西尔维娅第一个抱怨,她身上仍旧绑着绷带,那一剑把她刺了个对穿,虽然在石化状态下总算保住一条命,但是治疗起来却要花更多时间。
在西尔维娅养伤的这段日子里,沙利尔那边蠢蠢欲动,但她只能干看着,这让她郁闷无比。
“伯纳,组建军队的事由你负责,你必须让那些农夫知道,他们是在为自己的家人和财产而战斗,是为了捍卫自己的权利而战斗。”拉佩转头说道。
一直以来,拉佩都不想养军队,因为养一支军队很费钱。军服、被褥、武器、装备还只是小花费,一把枪的成本是十五枚比绍,卖出去也只不过二十几枚比绍,每年两套制服同样只有十几枚比绍,头盔两枚比绍,水壶、毯子、被褥加起来要两枚比绍,这些合计起来似乎没几个钱,但是乘以一万,感觉就不一样。
而这些花费都是死的,是一次性投资,最花钱的还是士兵的工资。
士兵的工资不高,一个普通士兵一个月才二十比绍,和拉佩当邮差时的工资差不多,一年下来就是两百四十比绍,像南方舰队最辉煌的时候有两万个士兵、两万五千名水手,每年花费在他们身上的工资高达一千多万比绍。更不用说当年的莫尼坎战争,那场战争前前后后打了三年,动用十五万名军人,士兵的工资就一亿多比绍,再加上军粮和火药的消耗,还有军官的工资,除此之外还有贪污之类的情况,前前后后花掉将近七亿比绍,硬生生地把国家财政拖垮,最后连抚恤金都拿不出来,才有了之后的财政危机。
这样一个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所以拉佩对于扩充武力一向都有些抗拒,他完全有能力组建一支几万人的军队,但是始终没这么做,而是弄了两支四不像的水警队,再加上一支民兵性质的国民自卫军,不过正是那支国民自卫军让他想到一个主意。
“你不想发工资?”伯纳猜到拉佩的想法。
在远古时代,士兵不但没有工资,还要自备武器、自带干粮,当然也有拿钱卖命的雇佣军,不过数量很少。到了古帝国时代中期,士兵开始有工资,不过工资很少,当兵仍旧是一种义务。古帝国崩溃后,进入封建领主时代,一开始士兵仍旧没有工资,到了列国战争时期,南方各国大量采用雇佣军,士兵成了一种职业。两个世纪以前,塔里古王进行军事改革,从此之后士兵就全都拿工资了。
“可以这样说。”拉佩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
“你在开玩笑。”伯纳翻了翻白眼。
“先别急着否定,你先试试看再说,最好多找几个能说会道的人帮你制定一套方案,你可以找宾尼派的人,他们很擅长替别人洗脑。”拉佩说道。
说实话,拉佩一开始接触宾尼派的理念,也曾经被其折服,甚至有股冲动,真的想加入他们的行列,好在他身边有比格·威尔,帮他剖析了这套理念,结果发现其核心仍旧是利益,之后海森和约瑟夫又先后替他上了一课,让他看到光明背后的黑暗——所以这套理念很具有**力,用来替人洗脑非常合适。
“好吧,我试试看,但愿那些农夫像你说的那样好骗。”伯纳仍旧不太相信。
“这一次我们要招募多少军队?”维恩问道,他是管财务的,自然要知道这一点。
“弗雷多,现在我们有多少枪支?”拉佩问道。
“总共十二万把。”弗雷多连忙说道。
这个回答让在场的很多人倒抽一口凉气,自从分权后,每个人都只管自己分内的事,而且工厂搬迁到班克纳特群岛后,和外界彻底隔绝,就连汉德手下的那些探子都不知道工厂里的情况,所以这里的大部分人和乔治·雅克猜得差不多,都以为拉佩手里的枪支在六万把左右。
众人当然不可能知道,拉佩回来之后,除了修练,其他时间都在制造枪管,事实上这也是一种修练的方式,而且这一次他有了五道分身,效率一下子提升了几倍。
“这就是我们的实力?”伯纳顿时来了精神。
“迓还只是一部分。”弗雷多洋洋得意地回答,他难得有机会炫挪一番:“现在炮船有三百二十五艘,全都是中型的那种,以前建造的炮艇和小型炮船全都已经被淘汰了……”
还没等弗雷多说完,拉佩摆了摆手,道:“我一直忘了船的事,从现在开始中型炮船也别再造了,以后只造排水五百吨以上的大型炮船,三磅炮的威力也太小了,全都改成六磅火炮。”
“原来的船要淘汰吗?”弗雷多一脸惋惜地问道。
“没必要。”拉佩可不是败家子,他不在乎钱,但是也不会浪费钱。中、小型炮船用于进攻的话,威力小了些,但是用于防御和巡逻还是不错,而且将来彻底完成换装后,这些船还可以卖掉,绝对可以卖出一个不错的价钱,拉佩甚至连买主都已经想好。
首先是那些海盗,说起来很有意思,海盗也是有国籍的,别看班克纳特群岛的这些海盗穷凶极恶,好像很不得了,实际上这里的海盗只能算二流货色。
在南面那片大陆上有世界上最大的弗里敦市——特雷斯,也是最大的海盗聚集地,在那里最强的强盗叫黑胡子,他是个传奇强者,无人敢惹,而且他还有十六个大师等级的手下。<!--PAGE 5-->
在东方,那里是异教徒的地盘,海盗的数量更多,虽然没有像黑胡子这样恐怖的大海盗,但是整体实力却比特雷斯的海盗更强,这些东方海盗和瓦尔纳斯的海军是死对头,常年在海上交手,互有胜负,可见有多厉害。
不过最厉害的一股海盗还是西海的海盗,其实他们不能算是海盗,因为他们有着官方背景,无论是人员还是武器装备都比另外几股海盗强得多。
拉佩出生于像塔伦这样一座港口城市,从小听惯海盗的残暴,对海盗原本没有一点好感,但是自从得到幸运金币,认识了比格·威尔,他明白很多事。
很多海盗的背后都有官方的支持,相当于民兵的角色,五十年前和马提兰王国开战的时候,两边的海盗都接受了各自国王的雇佣。
海盗是一个国家海上力量的补充,用得好的话,甚至可以比正规舰队的用处更大。
正因为如此,当初拉佩打下班克纳特群岛的时候,并没有乘胜追杀,而是采用安抚和拉拢的手法。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或许也是潜在的买家,那个人比海盗有钱多了。
一辆看上去破破烂烂的马车停在餐馆的门口,这是一家非常普通的餐馆。现在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很艰难,很少有人会到外面吃饭,所以大部分时间这家餐馆都闲置着。
一个老人从马车上下来,推开餐馆的门走进去,一进门就呵呵笑道:“您好像很喜欢在餐馆里和别人见面。”
“那是当然,餐馆一般都开在人潮密集的地方,这种地方出入方便,而且每座城市都有很多餐馆,选择的余地很大,就算全盛时期的秘密警察也做不到在每一家餐馆都布一个眼线。”回答的是拉佩,他就坐在左侧的角落里。
“这家餐馆也是你们的据点?”老人看了看四周,随口问道,紧接着又加一句:“如果不方便的话,您可以不说,我只是好奇。”
卡利昂侯爵想了想,最后说道:“士兵和水手没办法保证,他们可能已经被洗脑,我能够保证的只有那些佣兵,上面派下来的特使对这些人也不足很放心,整天防着他们,很多人的心里都藏着一把火。”
拉佩闻言更加有把握,现在的南方舰队能够让他忌惮的只有佣兵,只要佣兵们袖手旁观,只凭那些士兵和水手,根本就翻不了天。
“你是否还打算担任南方舰队的总司令?”拉佩问道,他想知道卡利昂侯爵的意思。
“没这个兴趣,时代不同了,上面再派一个特使来,我还不是要挪位置?”卡利昂侯爵苦笑道,经历这次的大起大落,他已经看透。
“你知道的,我的岛上有一大群贵族,现在天堂岛算是几个贵族聚居区之一,和赖恩、布朗日、贝尔特这几个贵族聚居区相比,我们有一个弱势,缺乏一个有身份、地位的领袖人物。”拉佩说道。<!--PAGE 6-->
“您不怕我抢你的位置?”卡利昂侯爵半真半假地问道。
“您和我之间怎么可能有纷争?您管那些逃难的贵族和解散之后的南方舰队,我管底下的那些人。”
“不是,最近不景气,很多餐馆根本不招人,往往老板就是跑堂,也是厨子。我昨天刚到这里,就是在这里吃的晚饭。看到此地环境不错,我就把老板催眠了,临时借用一下这个地方,就算别人查到我在这里和你见面,最后也不会查出什么名堂。”
拉佩倒也坦白,这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高明的布置。”老人随口恭维道。
这位老人正是曾经的南方舰队总司令卡利昂侯爵,他也实在可怜,总司令的位置前前后后只坐两个月就丢掉了。
国民会议结束后,国王被押回王宫,国家政体改为君主立宪,由杜瓦利派组建临时内阁,南方同样也发生改变,马内派了一个国民代表过来,拿着国王和内阁签署的委任状,轻而易举就把卡利昂侯爵赶下台。
“南方舰队的人现在还有多少是听你的?”拉佩不是来听卡利昂侯爵的恭维在来这里之前,拉佩就和比格·威尔分析过,如果把卡利昂侯爵绑上战车,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贵族全都是等级动物,如果上面没有一个等级很高的存在压着,他们迟早会翻天,可一旦有了这么一个人,情况就完全不同,他们会自动对号入座,形成一套自上而下的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