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的朱红大门已紧闭多日，往日里穿梭其中的吏部官员此刻大多被御史台的人所替代。</p>

众人往来，却都沉着眉眼敛了声息，整个吏部只余令人窒息的沉闷。</p>

值房被专门隔了开来，四面都守着御史台的人，里头住着的是吏部的领头人，尚书崔道元。</p>

这几日来，值房始终门窗紧闭。</p>

屋内光线稍显昏暗，崔道元双目紧闭坐于案后，那一身官服此刻也仿佛失了往日的鲜亮。</p>

案上的文书、笔墨摆放得整整齐齐，似乎从未被翻动过。</p>

屋中一片死寂，直到——</p>

吱呀。</p>

值房的门被推开，八月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挤了进来，却只堪堪照亮了门口的几片地砖。</p>

来人是张献张御史。</p>

他垂眸看向书案，瞧见上头不曾被翻动的文书，面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是淡声问道：</p>

“崔尚书，还不肯认罪吗？”</p>

崔道元缓缓睁开眼睛，乍遇光亮，又本能地微微眯起，目光投射在张献身上，瞧见了他手中捧着的又一沓文书。</p>

张献三两步走上前来，将文书往案上一放，崔道元也终于开了口：</p>

“老夫要见圣上。”</p>

张献不答，崔道元便将面前的文书往外一推，“那便劳烦张御史，替老夫向圣上转呈一言。”</p>

张献摇了摇头。</p>

崔道元见状眉头一拧，“张献，圣上只是下旨让老夫宿部，可没说是软禁。”</p>

张献抬眸看了崔道元一眼，沉声道：“虽未有明旨，却已下口谕。”</p>

“圣上有言：即日起，一个字儿也不能从尚书大人的口中溜出去。”</p>

崔道元闻言面色微变。</p>

其实那日在殿上，圣上命张献彻查吏部的时候，他已意识到，他崔道元显赫半生，看来是要走到头了。</p>

可圣上对朗儿，究竟是何态度？</p>

方才要张献替他奏报面圣，不过是个试探罢了。</p>

若圣上当真有意废了朗儿的瑞王爵位，给皇孙让路，那此番就该借着他崔家之难，直接将朗儿拉下水。</p>

堂堂王爷竟伙同外家结党营私？</p>

这罪名往大了说，甚至都能赐死。</p>

可圣上却让张献将他牢牢看住，倒好似生怕他传出什么消息，将朗儿也搅入其中似的。</p>

思及此，崔道元已几乎能肯定，一直以来确实是他想岔了。</p>

当年朗儿与储君之位失之交臂，这些年又争得这般艰难，叫他都下意识以为，圣上另有中意人选。</p>

可如今圣上瞧着，竟是在为立朗儿做准备了。</p>

而他崔道元......已成朗儿一步登天的最大阻碍。</p>

原来如此。</p>

崔道元轻轻闭上眼睛，到底没忍住，嘴角弯出了一抹讥诮笑意。</p>

早知今日，圣上当初又为何要背信弃义呢！</p>

兜转了这么一大圈，害了诸人性命，又逼他筹谋算计至此。</p>

朗儿......到底有帝王之相。</p>

这是崔道元想通一切后，唯一的慰藉之处了。</p>

只要朗儿即位，即便他崔道元身死，崔家沉寂过后，必将在新帝的庇护与荣宠下，显赫更胜今朝！</p>

张献将崔道元的神色尽收眼底，又把案上的文书推了过去，淡声道：</p>

“现下，崔尚书肯认罪了吗？”</p>

崔道元缓缓呼出一口气，这些时日以来，第一次探手伸向了面前的文书。</p>

一展开，里头竟还夹着好些书信。</p>

张献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抬眸间却见崔道元突然变了脸色。</p>

崔道元怔怔望着眼前的书信，蓦地僵了身子，眼眸更是瞪大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