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徐佳然请假回家，晚上的课程安排给了林城和颜轻尘。</p>
她拿到了第一部分酬劳三十万，必须立即回家拯救父亲。</p>
现在是夏天白昼最长的时候，她回家时太阳还在西边释放着最后的光和热。</p>
她家住在老旧的水泥厂小区，这里曾经都是厂里的职工，但随着厂子效益越来越差，市场份额被大厂挤占，这里的很多职工卖掉房子出去另谋出路，也多了不少陌生邻居。</p>
不过徐佳然在这里人缘很好，和颜轻尘在老街小巷的人气差不多。</p>
刚走进小区，门口的门卫大爷就热情地向她挥手。</p>
“佳然，好久不见，最近在忙啥？”</p>
“刘大爷好，我最近在教辅中心上班，暑假赚点钱开学当学费。”</p>
“那就好那就好，前阵子听门口那几个说闲话的婆娘胡说八道，说你跳楼了，可给我吓得够呛。”</p>
看着老刘唏嘘的模样，徐佳然面颊微红，倒也不全是串闲话，如果没有林城，没有那近乎流氓的吓唬，她真的跳楼。</p>
那天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她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p>
或许是她命不该绝，偏偏是穿着拖鞋走上露台，又因为太狼狈拖鞋掉了，导致脚在地上踩得有些疼，所以坐在那里稍事休息，这时候林城就来了。</p>
只要出一个意外，她的生命就会惨烈地绽放。</p>
只是不知那样是否能唤醒父亲。</p>
自杀肯定是不值的。</p>
人活着才有希望，临时改变主意的她在短短一个月后人生迎来转折。</p>
她现在兜里穿着一张银行卡，里边安静地躺着三十万。</p>
那是父亲的救命钱，也是她和父亲谈判的筹码。</p>
是的，她不但要救父亲的急，还要改变他的人生。</p>
她的筹码总共两张，三十万的银行卡，还有母亲的下落。</p>
她相信父亲，他曾经是个乐观的人，更是个坚强的人，一个人带着她从初一到高三，始终没让她受委屈。</p>
这六年，父亲几乎没有换过像样的衣服，皮鞋也是打了好几个补丁，但对女儿他总能从有限的资金中挤出钱来让她吃好穿好。</p>
正因为父亲如此优秀，他的堕落才会让徐佳然感到天塌了。</p>
现在她要回来补天了。</p>
和刘大爷聊了几句，她对父亲的近况多了些了解。</p>
他很消沉，甚至连续旷工好几天，要不是厂领导警告他再旷工就会被开除，他大概还会在家里呆着。</p>
总之，先回去看看吧。</p>
刚刚走进小区，她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告示栏上贴着的卖房、租房广告。</p>
这里的地段不算差，小学和初中的学校都很好，所以卖起来也很快，有的房子在学生进入初中后继续转手，每隔几年就会换个房主。</p>
层层叠叠的广告，仿佛在诉说这个小区热闹的情景，但也从另一个角度诉说着这个小区如同水泥厂般逐渐走下坡路的事实。</p>
没啥好看的，先回家吧。</p>
不过这栋房子只卖六十万是不是太便宜了？</p>
和我家一样的三楼，面积也有一百平米，而且还是南北通透，甚至就连楼栋号、单元号和门牌号也和她家一样。</p>
徐佳然愣住了。</p>
如果一栋房子从门牌号到面积再到南北朝向都和自己家一样，那就是自己家。</p>
仿佛是为了帮她尽快确认，留下的联系人徐先生的电话也是她的父亲的电话。</p>
很明显，老爹在卖房子。</p>
之前虽然欠赌债，他也没窘迫到卖房子的程度，毕竟组织开赌的人也是本地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谋的是财，又不是命。</p>
债主会想尽一切办法逼徐建业还债，但绝不会逼他铤而走险，甚至鱼死网破。</p>
难道...</p>
不祥的阴云笼罩着徐佳然，让她感到背后一晾。</p>
她颤颤巍巍地回家，看着被刮掉油漆裸露着的门和依然能看到痕迹的红油漆，她知道这是债主的恐吓手段。</p>
这次是泼红油漆，下次是什么就不好说了。</p>
也难怪父亲急着卖房。</p>
他再不拿出点实际行动，债主们恐怕要暴走了。</p>
徐佳然掏出钥匙，呼吸有些急促，试了好几下才打开有些锈蚀的锁，走进家门一看，她差点当场晕过去。</p>
家里什么都不剩，简直就像战败的战场。</p>
电视、冰箱、冰箱、电磁炉这些家电自然是不翼而飞，就连沙发、茶几、餐桌、椅子这些不太值钱的东西也没了。</p>
卧室里更是一片狼藉，她的书房也被糟蹋得面目全非。</p>
奖状、书籍撒了一地，书桌被拆走，用来上网查阅资料的平板也不见了。</p>
别说这些东西，就连粉色的hello ketty小台灯都被拿走。</p>
她的小书柜被无情的撬开，里边的日记本也乱糟糟地躺在地上，一个肮脏的大脚印清晰地落在上边，就像踩在她的心头。</p>
尽管已经对可能出现的恶劣情况有最坏打算，但这样的践踏还是让徐佳然猝不及防。</p>
家，没了。</p>
那个熟悉的，温馨的，充满笑声的家，没了。</p>
泪水不争气地顺着面颊滚落，呜咽着，少女缓缓蹲下身，跌坐在脏兮兮的地上。</p>
她再也忍不住，越哭越伤心，终究还是泣不成声。</p>
在被林城救下后，她曾经发誓不会轻易落泪，但面对这破败的惨状，她还是承受不住哭了。</p>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从悲伤中缓过神来，掏出湿巾擦拭着面颊，让自己的精神稍微振作点，然后开始收拾东西。</p>
她没有着急叫父亲回家，毕竟这里看起来不太像住人的地方。</p>
冷静下来后，她大概猜到父亲去哪了。</p>
在厂里躲着。</p>
或许父亲之前还在这里住着，但随着债主将红油漆泼在门上，他无路可退，只能不断变卖家具，让债主们稍稍息怒。</p>
随后就是卖房，在房子卖掉前他也只好躲在厂里。</p>
甚至家里的东西都不是父亲自己搬的。</p>
如果是父亲动手搬家，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她这么多年的成绩放在地上践踏。</p>
一定是那些催债的人干的！</p>
徐佳然默默地收拾着东西，又试了试开门，灯还亮着，至少水电没被人停了。</p>
她将散落在地上的毛巾、枕巾和一些旧衣服收集起来，在床上勉强铺起来，做了个凑合能住一晚的小床。</p>
如果那玩意能被称之为床的话。</p>
总之，她今晚要在这里过夜。</p>
她当然要在这里住一晚，如果急着回教培中心，林城必然会发现异常，也必然会替她着急。</p>
她欠林城的实在太多，不能再欠了。</p>
总之，她得努力表现出没啥事的样子。</p>
她拨通了父亲的电话，拨通了，但没人接。她第二次打过去时，直接关机了。</p>
她能想到父亲的心态，既羞愧又害怕，根本不敢面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