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自谦，也不用安慰我。我人虽老了，但心未老，眼也没瞎，这些都是事实。昭昭，正因为你心怀天下，我才更感痛心。当年，太子身死时，我就不止一次感慨，为何太子不是你。这些年来，我放权于你，也是想看看，你能不能撑起重担。现实告诉我，你能，你比我想象的更好，你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你的能力不应该拘泥于嫁人生子，而是……”</p>
“外祖，你醉了！”</p>
前一次，是顾重阳打断夏明昭的话，这一次，是夏明昭制止了顾重阳要说出的话。</p>
她摇摇头，按住顾重阳后手背，轻轻拍了拍：</p>
“前几日在牧野城，我听到一对祖孙在茶馆唱乐府诗，奏乐的小童拉得二胡严重跑调了，可那唱诗的老者却噪音极佳。外祖，我给你学一个！”（摘自《汉乐府》）</p>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p>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p>
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p>
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p>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p>
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p>
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p>
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泪落沾我衣~”因为常年在军中，夏明昭的嗓音不似平常女子般柔软，反而沙哑低沉，特别搭配这首曲子的意境。</p>
曲终，顾重阳明白了，他一言不发地闭上双眼，颤抖着摆摆手。</p>
见状，夏明昭歉身行了一礼，重新拎起酒坛，大步往台下走去。</p>
她边走边唱：</p>
“远方的朋友啊！欢迎你到西北来……”</p>
刚才还低沉的嗓音陡然拔高，穿透性极强，如大鼓猛锤般，让堂中倏地一静。</p>
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静静看向她。</p>
她手捧酒坛，猛地灌了一大口，继续唱道：</p>
“这里天儿蓝，云儿白，牛羊成群马儿跑，还有香醇的美酒，和火辣辣的姑娘……”</p>
这是一首西北民间广为传唱的迎客小调，旋律欢快，几乎在每一次庆典或者宴会上，都会唱响。</p>
夏明昭歌喉豪迈中略带一些嘶哑，用纯粹的方言唱出来，感染性极强。</p>
在座的将士们情不自禁地放下武器，随着她一起唱：</p>
“来来来，快干了这一杯，嘿，今晚有舞会，你可千万别喝醉……”</p>
起初只是少部分人跟唱，随后所有人都大声喝着唱着，西北大妈们乐呵呵地给众将士倒酒，嘴里哼着小调。</p>
奏乐的敲锣打鼓，吹起了唢呐。</p>
歌声乐声齐鸣，震得林间飞鸟扑扑乱窜，云层都不敢靠近皎洁的月亮，大伙在唱：</p>
“来来来，朋友们跳起来，嘿，咱们西北儿郎壮，姑娘们羞红了脸……”</p>
一曲终了，夏明昭大笑着说：</p>
“将士们，今儿是个好日子，好酒好肉好月光，都给我喝起来，跳起来，笑起来！本公主不日将在帝都城大婚，路途遥远，恐怕不能邀请各位，这顿酒，就当做提前庆祝，喝！”</p>
说完，她仰头将坛中酒饮尽，抹去唇角酒液，大吼道：</p>
“我先喝了，大家都别怂，干！”</p>
“……”</p>
将士们齐齐捧起酒碗，高高举至齐额，举得手臂酸软，却怎么都喝不下这碗送嫁酒。</p>
夏明昭装作生气的样子，笑道：</p>
“怎么都不喝？是不是舍不得份子钱？没事，本公主有的是银子，大伙一文钱都不用掏，酒喝够就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