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心似箭。正午街市上人不多,从云麾衙门到将军府也就一炷香时候。门上人上前来牵马,他扔了马鞭进府门,心里记挂布暖,只怕他不在府里的档口出什么乱子,冲口问道:“今儿可太平?可有外人来过?”</p>
瞿守财赔笑道:“平安无事。郎主放宽心,您出去也就两个时辰,什么事儿也没有。娘子上渥丹园请过安,这会儿回烟波楼去了。”</p>
这话并没有什么不妥,容与却听出了另一种心境。他才发现自己离府只有两个时辰,可却恍然隔了两天之久。就像家里藏了无价之宝,唯恐遭人窥伺,在外也坐卧不宁。</p>
他眉心轻蹙,疑心自己是否开始恋家了?真要是这样,那可不是什么好事!</p>
“禀告母亲一声,说我回来了。先换了衣裳,傍晚再去给她问安。”他边走边说,入了园子正遇上婢女领着裁缝过来,三四个人捧了好几匹丝绸,大红大绿,晃得人眼花。</p>
众人行礼如仪,他看一眼,料着又是知闲选的缎子。再不愿多瞧,摆摆手把人打发了。</p>
他从不喜欢鲜辣的颜色,偏偏知闲是钟爱的。他想如果他委婉地表示一下,她也许会顺着他的喜好转而穿得浅淡些,可他连这个都懒得说。</p>
不在乎,所以可以宽容到近乎放纵。</p>
烟波楼背阴处出了卷棚,因着是在湖畔,常有凉风吹过。布暖有个习惯,用了午饭爱在卷棚下坐会子。他暗自揣测她可还在,脚下便加紧了些。绕过垂丝海棠林,远远看见墙根下摆了张单坐胡榻,榻上人蜷缩着腿,斜斜歪在竹篾隐囊上。卷棚外有一树繁花,阳光从枝枝叶叶间穿透过去,跌落到地面上,另破碎成了一面摇曳的湖。</p>
如同神魂被吸附了一样,他不由自主走近些。布暖不曾察觉,只一手拿着书,大约是看到悲苦处了,眼角隐约有泪。</p>
她的襕裙是淡淡的蓝色,粼粼闪着水纹,每隔两尺飘来几朵镶着绯边的白茶花。这样安静略带忧伤的美,有着令人心折的力量。</p>
他的视线又落在她眉心梭形的红痕上,眯眼细看了看,绝不是花钿,是揪痧留下的印记。</p>
他心上一顿,转过花树迈上台阶。她这才发觉,脸色微变,一下把书藏到身后去,站起来期期艾艾的叫了声舅舅。</p>
这倒引起了他的注意,冷声道:“什么书,用得着这样鬼鬼祟祟?”</p>
她的头摇得像波浪鼓,一迭声道:“没什么,没什么……不过是《韩擒虎话本》,我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p>
容与吊着一边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如此,更不应当藏了。那本书我寻了好久,一直是求之不得,现下你这里有,省了我的事了。”伸手道,“拿来我瞧!”</p>
布暖磨磨蹭蹭见不好推脱,胸口擂鼓样的轰声大作,只得硬着头皮把书呈上去。</p>
容与接过来喃喃地念:“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他抬眼看她,莫名有些尴尬。终于意识到孩子大了,开始向往爱情了吗?</p>
布暖心虚不已,只怕自己看这类闲书,要惹得舅舅不快,嗫嚅着:“日日读《诗经》、读《论语》,总会厌烦的,我又不要做女夫子……”</p>
容与面上无波,问:“这书哪里得来的?”</p>
她蚊讷一般:“是我让布谷到书摊上给我买的,你要怪就怪我,别责罚布谷。”</p>
他瞥她一眼,她低着头,眉心细细一道紫红,他便有种有火发不出来的无力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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