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白氏，觉得意外又荒谬。</p>

在我看来，父亲是那十足清醒的人，最不可能觉得我和太子不适合的人，就是他。</p>

大约是看出了我的诧异，白氏道：“太子被废，国公确实倍感挫败。一来，圣上起了疏远之心，让国公不安；二来，太子是国公扶持多年的，视为上官家的依靠，花费了许多的心血。可那婚事作废，国公却并不像许多人想的那班遗憾。在国公眼中，太子并非良配。他曾跟妾说，若上官家不再是高门，他也不再是国公，那么娘子的婚事就该全凭娘子心意，嫁一个真心喜欢的人才是。”</p>

停了停，她轻声道：“妾那时不知娘子与上皇之事，只道国公这话，不知国公这番感慨从何而来。娘子，当年之事，国公对娘子是颇为愧疚的。”</p>

这倒不必她告诉我。当年。我对父亲的愧疚是有感觉的。因为他虽然还是想让我当皇后，但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要我时常进宫讨好先帝，也不曾让我像讨好太子那样讨好景璘。与太子还在事那志在必得的气势相比，他已然听天由命。</p>

“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益。”我轻声道。</p>

“娘子必是以为，妾等盼着娘子好好去当那太上皇后，重振上官家。”她摇头，“娘子，这些年，妾唯一想通的，便是这世上没有比平平安安更要紧的东西。登高必跌重，上官家之所以倒得凄惨，与多年的圣眷不无关联。日子若能过得踏实些，不争也无妨。”</p>

我看着她，不由欷歔。</p>

从前在家中，白氏向来以贤惠豁达示人。不过我知道，她并非真的贤惠豁达，该争的东西，她从来不落人后。而现在这话，竟是听着像是真的豁达了。</p>

“既然如此，二娘也当知晓我当年真心喜欢的是谁。“我说，“在二娘眼中，这岂非破镜重圆么怎还有此问。”</p>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世道都在变，何况i人心？娘子若仍是像当年那样一心只嫁上皇，那么在上皇面前，又何以总是推拒之态？妾虽愚钝，这些还是看得出来的。娘子与上皇之间的事，妾无意多问。可有一句话，妾该劝一劝娘子。这世间从来没有那绝不犯错的人，也没有那一成不变的道理。眼前之人最是珍贵，切莫等失去了再追回才是。”</p>

我一怔，不由啼笑皆非。</p>

我还以为她果真想开看淡了，绕来绕去，不过还是为太上皇说话。</p>

“依二娘之意，我也只好老实去当那太上皇后，才是正道了。”</p>

她笑了笑，叹口气。</p>

“娘子还是似从前一般爱钻牛角尖。”她说，“若他不是太上皇，而只是他呢？妾以为，娘子该仔细琢磨的，是他抛却那一切的身份之后，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娘子有勇气恨他，将他拒之千里，却无勇气再睁眼将他好好看一看么？”</p>

我一时竟无言以对。</p>

其实我很想满不在乎地说，我不必将他细看什么，我认识他那么久，不会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p>

但我说不出来。</p>

因为我知道，事到如今，自己之所以仍有意疏远他，就是因为我其实并不能全然将他和他的身份剥离。</p>

我也不敢剥离。</p>

那个无所畏惧的上官黛，早已经被埋了。</p>

少顷，白氏看了看那碗莲子羹，道：“既然娘子不愿意，妾也不为难，这莲子羹，就让侍婢送去吧。”</p>

说罢，她就要端起来。</p>

我按住她的手。</p>

“谁说我不去。”我说，“我去。”</p>

——</p>

夜空很是晴朗，星子在院子上方眨着眼睛。</p>

这个地方，比我在长安家里能看到的星星更多，故而小时候，我每次来，都喜欢在院子里看一会星星再去睡。</p>

我到了兄长院子里的时候，他的屋子没有灯火，想来今日又是赶路又是收拾屋子，还要对付上官恭那些人，着实是把他累坏了。</p>

书房里，则仍旧亮着灯。</p>

我走过去，敲了敲半掩的门。</p>

“进来。”里面传来他的声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