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今舟见她要睡下，逼着她应声，摇了摇她，“这算怎么回事？”</p>

青时迷糊转醒，自然地牵过他的手掌在自己脸颊，乖顺道“侯爷说甚么便是甚么。”</p>

他心溶下一片地方，沙漏般一点点坍塌，不再折腾她，跟着躺下。</p>

听间她呼吸均匀，已是睡熟的样子。</p>

贺今舟自顾自说起话来，眸光深沉。</p>

“幽州的寮县，边界就是抚州，你去过么？”</p>

房中静谧无声，没人回应。</p>

“抚州不是个好地方，我长到八岁时才意识到。”</p>

“母亲死时，也怀着两个月身子，血吐了一蛊又一蛊，要将那胎呕出来似的....”</p>

他的声音越来越飘渺，甚至他自己都感觉不到自己在说话。</p>

“贺明与那茂氏是早年苟且，娶了她是因为她那异族身份，那时朝廷有意跟雁北交好。他才坐上国公的位置，为稳固地位，将她娶了回来，再安插茂氏做她的婢子...”</p>

“她只是雁北王族的不受宠的女儿....没学过甚么手段，有些愚蠢。”</p>

“那茂氏早她一步怀孕，她也没疑心，更没使甚么驭下之术，还与之雁北旧部的一个幼时玩伴来往密切，久而久之，贺明怀疑我的身份....觉得她跟那人有染...”</p>

“幼时我不懂事，窥见父亲待我跟那贺漆穆全然不同，恨他的同时也会恨她，但每回她若轻声唤我名字，将我抱起摘花，擦拭膝上跳百索的伤痕时，我又在心底原谅她....”</p>

他努力回忆起她的模样，二十多年过去，面庞已记不大清。</p>

只记得她着湛蓝碎花袍裙，将一把纸扇搭在耳侧扇着，笑眼道“这大燕跟雁北果然还是不同的，直要把人热融。子衿，你以后可得去雁北瞧瞧，那草绿水清，马儿成群，有的你玩！再不用跟人争马驹骑..你也是..跟漆穆争甚么，他身子不行，你让让他。我都说了叫陌槐带你去外街挑一匹是一匹。”</p>

“母亲也跟我一起去雁北么？”</p>

他记得她愣神住，久久没有回音。</p>

“你以后成才有建树，我可不能拖累你，自己一个人去罢！”</p>

他后来去了雁北，确实不是跟她一起。</p>

先帝跟女真族老谈崩，她的利用价值也消殒，甚至成了累赘，差点对贺明的识途造成影响。</p>

一尸两命，尸身不知被埋到了哪里。</p>

茂氏继续吹枕边风，贺明愈发地怀疑他身世不详...</p>

他想到那个仲夏夜，火烧云的晚霞，山谷风声呼呼。</p>

满地的尸首，血腥味直要冲到天边，将天也染成了血红色。</p>

匪贼还在大喊着杀，一群接着一群穿着护甲的人往他们的马车冲来。</p>

贺府的奴仆胡乱逃着，坐在马车里的人心里跟着打鼓，他身边的嬷嬷嘴里胡乱唱着佛经。</p>

坐在他对面的贺漆穆好似发了高烧，正喃喃说着呓语。</p>

那茂氏将手摸在他额头上，用湿透的帕子抹他的脖子，面上都是愁色，见自己看过来，不耐的眼神剜了过去。</p>

其实他也有些不舒服，贺漆穆整日对着他说话喷口水，只怕将那寒症传染给了他，只是他身边再没人为他摸额降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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