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皇帝留宿在了长春宫,除了叮嘱皇后好好照顾自己外,还叮嘱她好好看顾后宫。</p>
皇帝离宫后,后宫一下就安静了下来,除了晨昏定省外,每个人都安安静静的待在自己宫里。高晞月待在承乾宫里安心养胎,婉嫔偶尔会去承乾宫陪她说话,有时也会去钟粹宫与纯妃聊天,毕竟她们两人都有孩子,还是有共同话题的。庆常在与顺赏在因为都是太后举荐的人,还都不怎么得宠,自然是报团取暖了。秀答应因着出身不高,同样也不怎么得宠,在宫里犹如隐形人一般,所以渐渐的也与庆常在两人走到了一处,三人时常一起说说话、逛逛御花园、做做女红,倒也不算寂寞。如懿却是每日都去照顾海兰,转眼便到了阿箬的头七。</p>
这日黄昏,如懿从海兰宫中回来,一路上软轿迤逦,宫人们见到如懿,都有些避忌地躲开。</p>
惢心见如懿不悦,嘴角微微勾了后,便提了声音,道:“宫女太监们胆子小,阿箬又死得蹊跷!而且,今儿是阿箬的头七。头七嘛,鬼魂都要回来的。而且听说火场有胆小的宫人烧纸,结果见到了鬼火,说是阿箬阴魂不散呢。”</p>
如懿最不喜这些鬼怪之言,当下便呵斥道:“惢心,你别胡说。”</p>
骤然间,一个春雷远远打响,惊得满宫神鸦呀呀乱飞,如一道道黑云扑过如懿头顶。抬轿的小太监们吓坏了,飞步便往翊坤宫赶去。</p>
回到翊坤宫,如懿想起惢心方才那番话,忽然有了个主意。思虑片刻,她唤来三宝,轻声细语地交代了一番,语气中不乏郑重。她再三嘱咐三宝,此事绝不可外泄,以免功亏一篑。</p>
是夜,如懿睡得闷了一身潮腻腻的汗,实在睡不好,她靠在枕上唤道:“惢心……”</p>
惢心身体一晃,头碰在墙上醒了。她口中答应着,揉揉眼睛,人立时呆住了。寝殿中有几点微蓝泛白的小星点散落在空气里,像美丽的萤火,幽幽散开。她吓得不会说话了,伸了手拼命去驱赶。谁知那鬼火越来越多。她害怕极了,双手拼命乱舞。</p>
如懿坐在帐内,也不知惢心怎么了,便有些不耐烦:“惢心,你在做什么?”并没有惢心的回应,似乎有重物撞到桌椅的声音,哗啦啦,又有器皿倒地。她心烦气躁,霍地拉开灰鼠帐,只见满室荧蓝冷焰,如在鬼境。</p>
惢心吓得眼都直了,忽然尖叫一声:“慎嫔在焚化的时候就是蓝色的火。有鬼!有鬼!有吊死鬼回来了!”她一边喊一边尖叫着捂住了耳朵,缩到了墙角的紫檀花架后头。如懿彻底慌了神,捂住脸闭上了眼,拿锦被裹住了自己。</p>
惢心的声音惊动了宫人,纷乱间似乎有许多人闯进来,又有人逃出去,接着便是三宝的声音在高声狂喊:“阿箬,是阿箬回来了!”</p>
如懿受了这番惊吓,第二日便起不来身了。满嘴嘟囔着胡话,发着高热,虚汗冒了一身又一身。太医来了好几拨儿,都说是惊惧发热。如懿怎么也不肯吃药,只请了萨满在宫中作法喧闹。</p>
阿箬棺椁冒蓝火的事才压下去,宫人们私下里难免还有议论,如今听着“吊死鬼”三个字,不免让人想起阿箬便是穿着红衣裤红鞋上吊死的。更加之火场曾有人见过鬼火,越加觉得毛骨悚然。于是,翊坤宫闹鬼之事,便止不住地沸沸扬扬闹了开去,成了宫人们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谈资。</p>
翊坤宫里整日有萨满诡异地舞动着,高声吟唱。</p>
这样闹了几日,高夫人听着便觉得担心,简直一刻都不敢离开高晞月,就怕有人打高晞月的主意,或者惊吓到高晞月这胎:“怎么皇上才刚离宫,就闹如此的乌烟瘴气的。”</p>
高晞月轻笑道:“额娘别担心,不过是有人趁着皇上不在宫里,借机装神弄鬼罢了。”</p>
“装神弄鬼?”高夫人眉心紧皱,“何人如此大胆,敢在宫里行此怪力乱神之事?”</p>
“还能有谁,不就是娴妃咯!”星璇撇了撇嘴。</p>
“娴妃?”高夫人不解,“可她不是被吓病了吗?她难道还能自己吓自己不成?”</p>
“她倒是不会自己吓自己,但她可以装作自己被吓病了呀。如此一来,还有谁会怀疑这事是她弄出来的?”高晞月懒洋洋道。</p>
高夫人点点头,“原来如此。可是娴妃好端端的,装神弄鬼做什么?”</p>
高晞月看了星璇一眼,星璇会意,走出去让双喜守着殿门的不许人靠近,才又回去同高夫人解释起来。</p>
听完这所有的事,高夫人咂舌,“可这件事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就连罪魁祸首都已经被处置了,娴妃还弄这些做什么?”</p>
高晞月轻嗤一声,“估计是她不信皇后没有参与其中,认定皇后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金氏、素练等人都是听从皇后的吩咐办事的,所以不甘心啊。不过她也知道皇上是不会容许此事牵扯到皇后,所以皇上将此事了结后,她只能面上认同了。可到底心里依旧放不下,这才趁着皇上前脚刚离宫,后脚就装神弄鬼想吓皇后呢,不过是想让皇后在惊吓之下自己抖落出来。若不是皇后指使的自然最好,若的确是皇后所为,她便能抓住马脚,找出证据。”</p>
“那些事到底是不是皇后指使的?”高夫人也有些好奇。</p>
高晞月摇摇头,“不是。是素练自作主张,又有富察夫人的叮嘱,她才被金氏利用了,皇后的确没有参与其中。皇后这人怎么说呢,要说她坏吧,可她的确不会残害皇嗣,最多就是让人故意娇养着皇子,以此来突显端慧太子的出类拔萃。这么些年来倒也没有主动出手打压得宠的嫔妃,对待得宠的嫔妃虽有些不满,却也没做什么,看着还算是个端和宽厚的皇后。可要说她心善呢,她也不算是善类。我和娴妃入潜邸的那日,她便赐了我们一人一只镯子,而那镯子里却暗藏着零陵香。”</p>
“零陵香?”高夫人疑惑,“那是什么?”</p>
“女子长期佩戴着零陵香,便很难遇喜。”高晞月简单解释了一句。</p>
高夫人惊呼,“女子在后宅的立身根本就是子嗣,色衰而爱驰,有了孩子便能有个依靠。她这么做,不是在绝了你和娴妃的路吗?”</p>
“她是怕我和娴妃若是生下皇子,会对端慧太子造成威胁。”高晞月挑了挑眉,细细为高夫人解释着,“娴妃就不必说了,那是皇上当初想选的嫡福晋,可见皇上对娴妃的看重,皇后又怎会不防着她。而我则是阿玛在前朝得用,又是先帝为了让阿玛归心于皇上,特意赐给皇上的,她自然也是要防着我。除了我和娴妃,其他人她倒是没有防着,不然大阿哥也不会生在端慧太子前头。不过,除了给我和娴妃赐的镯子里暗藏了零陵香,皇后倒是没再做别的什么事。对我倒是还好,就是对娴妃时时处处都提防着,却又没有故意针对或者陷害娴妃。额娘,您说,该怎么评价皇后这人呢?”</p>
“这……”高夫人叹息道:“的确不好评价,坏也不算坏,好也不算好。但作为皇后,比起景仁宫那位来说,她算是贤惠宽厚的了。其实同为正室,我倒也能理解她的做法。”顿了顿,她忽然想起高晞月也戴过零陵香,紧张道:“那零陵香对你的身体无害吧?”</p>
“会让女子难以遇喜,其他的作用倒是不大。”高晞月笑了笑,“难为皇后如此的“用心良苦”,特意去寻了这既会妨碍女子有孕,却又不大伤害身体的零陵香来。”</p>
听着这戏谑的调侃之语,高夫人眼角抽了抽,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只道:“对你的身体没有妨碍便好,无事便好。”</p>
“额娘放心就是了,我若有事,也不会遇喜了。”高晞月拍拍高夫人的手,宽慰道:“我一早便无意中发现了此事,所以这些年来并没有佩戴零陵香。之前一直没有遇喜不过是太医说我身体太弱,即便遇喜也很难保住,所以我一直喝了些避免有孕的汤药。后来身子调养好了,才停了汤药,便怀上了。”真实的原因她不打算多说,就这样吧。</p>
“原来如此。”高夫人这才彻底放心了。</p>
高晞月提醒道:“娴妃这事只怕还有得闹,至少皇上回宫前她是不会停手的,咱们只当看个乐子就是了,随她闹吧!或许,她闹出的这事对我有利呢!”说完,神秘一笑。</p>
高夫人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p>
“我不是计划好要“提前”生产吗?正愁找个什么合适的缘由,让一切看起来天衣无缝。如今娴妃在装神弄鬼的,正好了,理由都是现成的了。我被“吓”到了,所以早产,并且差点“母子惧亡”。这个理由多好啊,到时候娴妃也脱不了干系。”高晞月笑得开心。</p>
“呸呸呸,”高夫人气道:“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让孩子听见了怎么办?”</p>
高晞月立马道:“知道了,我不说了就是。额娘,别生气。”</p>
如懿受惊,若是金玉妍没有被废,以往第一个爱看热闹自然是她。</p>
中人给皇后请完安,苏绿筠率先提出是要去翊坤宫探病,当着皇后的面,其他人自然不能直说不去。于是苏绿筠一行人,一边讨论着此事,一边往翊坤宫而去。</p>
到了翊坤宫外,天色却是无比晴明,和煦春日下湛蓝如窑瓷的天色阔而清亮,白云闲自卷舒,与翊坤宫中喧闹诡异之景全然不符。萨满法师身着镶了各色羽毛的五彩衣,面涂油彩,唱着听不懂的古老腔调。</p>
庆常在看得愣住了,“闹了这么大阵仗,看来真有鬼火呢。”</p>
纯妃有敬畏之心:“整个翊坤宫的人都亲眼见到了,那还能假?那日可是阿箬的头七,不会是她回来报仇了吧?”</p>
顺常在很是不安,半个身子躲在庆常在身后,哆嗦道:“上回就听说阿箬棺椁起蓝火就够邪门儿的了,现下还闹起了什么鬼火,我看就是皇上不在宫里,阳气不盛,这脏东西就找上门来了。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p>
纯妃知她胆小,听得直摇头,“都到这儿了,还是去看看娴妃如何了吧!”说着,与身旁的婉嫔聊起来了大阿哥的婚事,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进了翊坤宫。</p>
顺常在立在翊坤宫门口,进也不愿,退也不是。只听得里头吟唱声更亮,一句一句祝祷隆隆响在耳中,如炸雷一般,见所有人都进了翊坤宫的大门,扶着贴身婢女的手便快步走离了此处。</p>
纯妃讶异一瞬,旋即摇摇头,也没多说什么,只又与婉嫔说笑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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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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