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军,吉时已到。”</p>
略显阴暗的房间里,喜娘重复这话已经是第三遍了,但少将军仍旧坐在那里,铁塔一样,不动不摇,喜服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碰也不碰。</p>
喜娘心中焦急,但也无计可施,这位少将军的脾性她清楚,可轮不到她说三道四。</p>
“将军……”少将军的亲随打外面进来,一身喜庆锦服,带着满脸欢喜,只是一进门就发现气氛不对,“阿娘,东西都准备好了,不知有否错漏,麻烦您出去看下。”</p>
喜娘会意点头,递个眼色过去,“好的,老奴去瞧瞧。樊校尉办事素来严谨,应该不会有问题。”</p>
喜娘出去把门带上,只听里面又唤一声“将军”,接着就是悉悉索索的声音……同样是人,她的话就没这个效果。</p>
过不多久,少将军便穿戴整齐地出来,大红喜袍在身,竟也有勃勃英气,帅气非凡。</p>
喜娘看的头晕目眩,只恨早生二十年,只能跟在后面仰望。转过一道回廊,落后更远,她好奇地问,“樊校尉,您是怎么做到的?”</p>
若只是亲疏远近不同,她就不用再闹心了。</p>
樊稻转头看她,“将军性子腼腆,当着女子怎肯换装?”</p>
提枪跨马纵横四方的将军性情腼腆,喜娘总觉难以置信,但事实在这儿,也无法反驳,只是,“少将军怎么不说?”</p>
“你让将军怎么说?”樊稻看她一眼,“我不能当你面换衣服?”</p>
“……”话的确该这么说,但看看雄姿英发的少将军,再想想自己的年纪以及镜中的模样,喜娘突然就觉得……难以启齿是对的。</p>
要忙的事很多,也重要的多,这小小插曲很快从她心头抹去。</p>
今天公主大婚,是难得的吉辰良日,普天同庆,许许多多百姓涌上街头,围观那已从街头转向,但街尾那边仍旧车辆不断的送亲队伍。</p>
“五十五、五十六……二十七、二十八……”好事的孩子数着大车的数量,但数着数着就头晕眼花了,嘴里的数字也跟着错乱起来……这辈子见过的马车还没这一天多。</p>
也有更小一点的男孩子眼馋不已,指着车队说,“娘,俺长大了也要娶公主……唔。”</p>
他娘赶紧捂住他嘴,四下扫一眼,都在惊叹那逶迤不绝的嫁妆车队,没谁注意这边,这才松了口气,长住京城,有些忌讳还是懂得。</p>
“傻孩子,以后这种话不许说了。”</p>
“为什么?”</p>
“不许就是不许!”</p>
“哦。”</p>
慈祥的娘亲变得疾言厉色,孩子只能不情不愿的答应,可眼睛里溢满了委屈。</p>
做娘亲的看了不忍,摸摸儿子的头,正要安慰两句,却见边上有人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像是觉得十分有趣。</p>
“孩子小,就爱说胡话,哪里晓得什么叫高攀不起,您说是不是?”</p>
“此言差矣,孩子明明就志向远大,娶公主哎,小道当年也想过,可惜让人抢了先,喜酒都不请一杯……哎呀呀,说远了,小道看这孩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将来必成大器,不如让小道卜上一卦,趋吉避凶,早成……喂喂喂,大嫂别走,别走啊!小道卜卦不收钱!”</p>
“原来是骗子。”当娘的嘟囔着,一边怪自己太小心,一边推着孩子离开人群。</p>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没穿道袍的青年道士感慨一声,“算了,还是先办正事,不然真没酒喝了。”</p>
说罢,也游鱼一般消失在热闹的街道上。后面,最后一辆大车终于出现,围观人群竟有松一口气的感觉,真怕永远看不到最后一辆,那该多刺激人?</p>
与送亲队伍这边的热闹截然相反,昨晚烧成灰烬的地方冷冷清清,只有三五个差人四下走动,像是在寻找什么。</p>
更多的差役则与巡城卫一起维持秩序去了,今天是不能出任何差池的,不然就不是克扣饷银的问题,命都可能搭进去,所以这边人不可能多……如果不是上边重视,可能都没人管。</p>
“吴爷,都烧成这样了,还能有什么东西留下?”其中一个差役问,光听语气,就知道他对眼前的中年男人很尊敬。</p>
中年男人四十上下,高高瘦瘦,颧骨深陷,眼大而有神,是刑部四大总捕之一的金目神猿吴正齐,破案无数,最擅长于蛛丝马迹中循源溯宗。</p>
“人过必留痕,哪怕是化为了灰烬。”</p>
吴正齐一步一顿,慢慢挪动,神目如电,从瓦砾焦土中搜捡着可能有用的一切。</p>
时间一点点过去,始终没有任何收获,苏志虎过来时仍未有任何进展,便也进入搜捡之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