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让人没办法的笨蛋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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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叶茴把那视频发在了人人网,匿名。留言:交大附中体育老师揍学生,时间三月一日,东教学楼三层。
因为挣扎太久,她凌晨一点才决定发送。心中却并没更轻松,一想到第二天可能掀起的巨浪,就阵阵战栗。她这十多年的人生中,一直扮演着凶狠角色,为不可理喻的自尊,为与生俱来的暴力倾向。她觉得自己很酷,有魄力押上命和人打,打赢很多人,带很多人打赢,也帮一些弱者化解危机。可从没替人挡刀,从没拿前途开过玩笑。到了男生身高、体重、力量不可逆转地超越女孩时,她便努力学习,而这不过是暴力冲动的内化,她心中从未停止抗争与挑衅,扞卫的是一记不靠力量的铁拳--前途。如今她把前途压了牌桌,虽然很快就会被各种可能面临的代价吓倒,但此刻内心无所畏惧、坦坦荡荡。
她收到一条短信,来自王思能:是你发的吗?快删除。
她看看表,凌晨两点:你怎么还没睡?
我待会跟你说。快删除,快点。
你别怕,我替你扛着。
你疯了,你凭什么替我抗?
李叶茴心中的英雄泡沫被戳破。她很伤心。她试图冷静,实在做不到,便就着还未落潮的一腔激情回了句:滚。尔后删除视频、关机、倒头睡了。真是奇耻大辱。
第二天,她还是气呼呼。王思能发出几个和好的信号,都被忽略了。李叶茴很是委屈,条件反射地想给家书写信,又想起家书就是那忘恩负义的王思能,真是气得饭都吃不下。上课也是一团麻。逻辑理不通,道理听不懂。倒是脑海中转起了王思能念的诗,逐渐的,家书信里那些触动她的句子也一条条冒出。她斟词酌句,逐渐心中刻画出另一幅少年模样:和她一样自尊极高的、毫不修饰地展露自己浅薄的勇敢,小心翼翼释放自己对命运的质疑,而总得来说,那颗不够笃定的心里,胆怯大于勇气,但因被好好地包装了,看着还是完整且年轻的。可她也感受到那颗心最深处涌动的情感,已如火山底的熔浆般沸腾、滚烫了。
感受到真正的王思能,她想都没想就决定原谅了。甚至要因为给对方带来了难堪而道歉了。
放学后,他们有了次严肃的对话。双方都很吝啬地用着语言,甚至算是沉默来对话了。三十分钟的交谈,彼此才说了不到十句。但李烨茴读懂对方的无奈,王思能也感谢了对方的仗义。一瞬间,他们感觉到团结,可即便手拉手面对现实,他们也无力改变现状。最终都还是弱小的。
但临别前,李烨茴说,“谢谢你,家书。”
“谢谢你,李烨茴。”,王思能没走。他还有些话在酝酿。于是他们又无言地在楼道站了会,彼此保持距离。路过的人来来往往,没人知道他们在进行很有分量的对话。
王思能说,“我不知道我们以后还会不会写信,但是你写得很棒。你要不停写下去。”
李烨茴点点头,王思能便走了。自那之后,他们之间没了过多的谈话。很多十四五岁的话题,对经历过一些冷暖的他们太无趣了。两个孩子隐约意识到,似乎应该花更多时间,去思考更接近生命本质的哲学命题。然而,他们太年轻了。没有迎接更多风暴,就不会有质的成长。没有成长,表达就没了价值。他们分别变得沉默,看似不相往来。即便彼此和一些半熟的朋友还在勾肩搭背,但对对方,他们选择了保持真实,那就是沉默。
中考前一个月,王思能离开北京飞往墨尔本。出发那天,他给李烨茴发了最后一条短信:家书在澳洲的地址定了就告诉你。
然而,李烨茴接下来几年都没收到任何来自好友的信息。没有信,没有留言,只有一个空白的承诺,早就破掉了。她不恨他,她没什么恨的。中考消耗她大部分的经历。最后的复习阶段,她简直要崩溃了,开始大把掉发、长期失眠,而且易怒、暴躁、对世界更加愤愤不平。她忘了王思能的委屈,但她对周遭的一切感到恶心。名牌恶心,成绩排名恶心,打人的老师恶心,有钱人家的小孩恶心,情感游戏恶心。可最恶心的是自己。那些她心里认定的、日记本上强调过千千遍的恶心玩意,是她没有勇气放弃,而且充满期待。这些东西将她定义为俗人,并利用时间脚步、一点点地将她的言行刻划成更俗的模样。
中考结束后,她还是发了那视频:交大附中体育老师邢星殴打学生。
这次不是匿名。但她一个小时都不到,就删了。第二天一早起来第一件事,便是匿名再发布。
这条信息引起校内不小轰动。但并没有引起什么大人物的注意。她返校领取中考成绩时听说学校四处压制传闻,甚至报了警,要去捉拿那个发布人。李烨茴当时已恢复对世界的一定热爱,开始憧憬高中生活里更大的自由。听到这消息,她很是紧张,怕上天不愿原谅她的过往鲁莽。慌张让她颤抖,把不多的勇气全摇出去了,只剩下很多懊悔。自己还没有变得强大,怎么就忍不住气去反抗了呢。
她心神不宁地冲回家,打开爷爷的电脑登陆人人网,发现视频两周前就被举报删除了。这事就算完了吧?她侥幸地想。心里还是慌想要找人说话,可打开王思能的人人主页,发现对方已经把账号注销了。啊,这也可能是个好办法。于是她把照片都下载、文章都存好、曾反复读了好几遍的留言用手机拍了照,把主页注了销。从此,她便和过往三年的回忆、人脉做了了断。
离开宿舍那天,奶奶管胡同卖瓜果的人家借了辆板车。想到要蹬着收破烂的车、驮着自己丑陋的被褥、印着大花的脚盆出入校园,李烨茴羞得面红耳赤。她在家胡闹一阵,就是不肯出门。刘炎炎感受不到孙女的窘迫,便自己上路了。老人没骑两步,就被李烨茴追上。孙女戴着鸭舌帽,脸只露出半张。老人急忙说,“把帽檐弄高点,不然看不到路。”
“骑你的车吧。”
于是烈日炎炎下,刘炎炎努力地蹬着车,李烨茴在两三米远的地方踢着石头走,路上熟人多,都是奶奶院子里一起遛弯的朋友,李烨茴便拿电线杆、车牌和绿植当屏障,可遇到几个看自己从小长大的长辈,李烨茴还是不得已应了刘炎炎的招呼,上前道了个早。
看着奶奶汗湿的后背,她心一横,换老人下来,自己成了司机。她一脚一脚地努力蹬着,车上驮着奶奶。夏日的微风给了她一些勇气,迎面看到的几个熟人,还有几个同龄人,她也努力应了别人的招呼。收到几个惊诧的眼神后,她干脆帽檐也转到后面,面目整个暴露在阳光下,注意力放在这十五岁的夏天中的角角落落,仔细打量这走了三年的路。
李烨茴最后去了所普通高中。她感到遗憾,甚至哭了鼻子。她被淘汰了,被分流到平庸的队伍中。世界不再对她有很大期待,也不会催着她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她会和曾经同一考场的对手彻底分开了。别人挤进窄门,就不会轻易出来。她从窄门中被甩出来,也不会轻易进去了。但她明白-虽不承认,自己没那么伤心。有几滴泪是硬挤的。落势而不哭,那是对自己要求低,要被世人看不起。所以她得哭,得大吵大闹,更要把尊严、人格、对命运的无力感好好贬低一顿,写上几封无处可去的长信,翻来覆去包装类似的道理,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了,这样自己骂了自己,就不会有别人说三道四了。她的虚张声势也让世界学到了,这个丫头上进、有血有肉,便不会当真把她看作平庸之辈,不得已对她也会有些特殊期待了。
一套哭闹流程走完,她便彻底放松了。进了那普通高中,也没觉得多不适,没有“落魄学子”的悲怆,反倒觉得挺快活。因为心中的弦松了,她便不再口含火药地生活。班上几个性格温婉的小姑娘很愿意跟她做朋友。因为不熟,她们把李烨茴刻意压制的嘲讽语气当幽默、陷入情绪黑洞时的久久不语当稳重。她们给她许多尊重与支持。她们和她一样,穿着、用着家里老人省钱买的好东西,印着“绿水长流”的不锈钢水壶、的确良制的无牌衣物、地摊上十块钱三双的鸳鸯鞋垫……多没品味,多踏实。
李烨茴享受这些新朋友的朴实,心理又不禁嘲笑她们没品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久而久之,心中的嘲讽到了嘴边,再过段时间,就成了脱缰的野马。军训还没结束,她的几个好朋友就得斟酌着跟她说话了。
高中军训结束后,李叶茴的生活又出事了。她扛着大包小包回家后,发现她和奶奶的大房间里又多了一堆行李。而自己那些书本、攒钱买的些挺追潮流的小玩意,又被挪进小屋。该死,敌人来了。
这次来的,真是个敌人。要说李书耳曾经是个不知世事的小孩,就算对抗,也不过是小乳猫的抓挠。再加上她把全身心都押在音乐,整日一副不识人间烟火的模样,谁要是伤害她,那就是伤害世间为数不多的人性之光。可这次,她成了凡人,甚至比凡人还少点灵性。她依旧不爱说话,眼睛的光也撤去了。全身上下就像个无底洞,免费吸收着世间一切的生机勃勃--激动、愤怒、狂喜--可就似个貔貅,没发回馈世界任何力量。
两个姐妹间本就不亲热,许久未见,就更不熟络。李叶茴看对方一张石头脸,不知该不该对仗。当晚,李叶茴趁家里只剩姐妹俩时,悄悄溜过去问,“嘿,你最近唱歌了吗?”
李书耳摇头。
“为什么不唱?”
李书耳不回答,也不看她。
李叶茴又问。
李书耳眉头起来了。
李叶茴想,多么强烈的敌意才能让一张石头脸皱眉呢?她伤了自尊,“你怎么回事啊?被下降头了?你不能唱歌是你妈不让,我那么支持你,还攒钱给你买随身听……”
“你别支持我了……”,李书耳终于发言了,“我不需要你支持我。我不会唱歌了。你别骗我唱歌了。”,李书耳从书包里掏出那随身听,“还给你。你想听歌就用这个吧。别让我唱了。我……我要好好学习了。”
对方语气坚定且有礼,李烨茴挑不出毛病。她静静地望着伏案做题的李书耳,感到不可思议。于是她抽出妹妹的卷子看着,上面全是红叉叉。卷子被李书耳抢回去,李烨茴又靠着蛮力抢回来,跑进厕所,关了门。运气真好,那是一张作文试卷,题目是:我的梦想。
李烨茴快快读过,发现李书耳说自己的梦想是做工程师、做机器人,要做个对人类社会有用的人。可字里行间整篇八百字全是网上抄下来的机器人应用。老师的评语是:理想远大,值得称赞。但没有突出对梦想的热情。请参照其他几位想做科学家朋友的作文,给文章增加感情。
李书耳在厕所外可劲砸门,这下终于哭喊起来。李烨茴拉开门,把作文塞回她怀里,“要不要我帮忙?我也写过我的梦想。我也想做机器人。”
“不用。”
李书耳回房想关门,但李烨茴一个不管不顾地一推,门撞上墙又弹回。那一声可真吓人。李书耳快步走回书桌前,继续对着面前的一水红叉叉发呆。
李烨茴看着好玩,继续往前凑,“真的,我可以帮你。你这些数学题,我都可以帮你。作文也是,我也想做机器人,我知道怎么热情。”
“你想做机器人?”,李书耳重复。
“对啊。”
“你想做机器人,你让我去唱歌。”
李叶茴嗅到这阴阳怪气,一下不满了“是你自己喜欢唱歌的。”
李书耳两眼放空,“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坚持的。”
“我让你坚持理想,有错了?”
“唱歌不是我的理想。那是错误的理想!”,李书耳情绪上来了,“唱歌能找工作吗,能养活自己吗。不能,不能!你知道不能,你还让我唱……”
“我去你的吧,小婊子!”,李烨茴把妹妹的书包摔出三米远,包里的书啊本啊乱飞,“我告诉你!你告诉你妈!我们家人,不稀得害你们。垃圾,废物。我告诉你,我原来挺欣赏你,因为你有梦想,你很独特。我现在明白,你就是傻。你唱歌好听有什么用,自己没有思想,被别人耍得团团转。这样子的话,就算去唱歌,也走不通。你做什么都走不通。你就是个机器人,没主见的机器人!”
“别说了,你走吧,你走吧……”,李书耳声嘶力竭,气要哭断了。
李烨茴回了房间,却被耳边妹妹的哭声折磨得心里挺难受。她说服自己,李书耳的眼泪是鳄鱼的眼泪。可她分明知道,李书耳的灵性是被徐小芜给搅和了。
可李叶茴不能再去帮妹妹了。她代表王小红,李书耳也代表徐小芜,王小红不和徐小芜成为朋友,那李叶茴和李书耳就只能争锋相对。李叶茴把这几层关系在日记里一条条摆好,明白了问题是不会被解决的,永远都不会被解决的。于是她冲到门边,大吼一声,“别他妈哭了!”
晚上,李叶茴起夜,发现客厅灯亮着。是李书耳。妹妹对着作文格子纸发呆,困得摇摇晃晃。李叶茴不想理睬,但还是匆匆一瞥,看到个题目:我的梦想。
文章才写了一段。已经凌晨一点了。
这个笨蛋。李叶茴回了房倒头便睡,可失了眠,心情坏得很。她又对客厅喊,“回你的房间睡觉。你开着客厅灯我睡不着。”
真解气。她等着来一场口角,把全家人吵起来,大家一起别好好过日子。可过一会,客厅灯关了。李叶茴凑到门边一看,李书耳不在客厅,但厕所的灯却开起来了。
真是个笨蛋。
第二天吃完饭,李叶茴发现妹妹眼角挂着泪痕。奶奶一直努力问,“书耳,怎么了呀,为什么哭呀。”
可没收到答案,只有一颗颗豆大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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